想想還是將這篇番外放了上來。對我來說,這篇才是情感最後的落點。
[REBORN!][6927] Lilac Amnesia
Special Episode、Dreamcatcher
很暖。
很安心。
他覺得他被一片溫暖的藍色包圍著,寧靜的夢。
然後,他似乎聽見了……
有個聲音,一直……一直在呼喚他。
「--……」
那聲音有些遙遠,聽不太清楚。
好睏,他只想繼續睡。
「--喂……」
他按兵不動,但那聲音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綱……綱吉……澤田綱吉!」
然後一雙冰塊般的手伸進他溫暖的被窩,鑽入衣服,貼上他的肚子。他倒吸了好大一口氣,瞬間清醒了一半,悶哼了一聲然後縮起身子,但依舊不打算投降。
「澤田綱吉,你起不起來?」
不想理他。要摸就讓你摸個爽好了。一大早的擾人清夢煩不煩啊。
但入侵被窩的那雙手沒有進一步動作就抽出去了,室內沉默了一陣子,正當他以為那人即將自討沒趣地離開時(「萬歲!快走!回籠覺我來了!」他心想),跟方才冰冷手指完全不同溫度的溫暖氣息浮上耳畔……
「親愛的綱吉,你睡覺的樣子,好可愛喔。」
一秒。
「我、我起來了……起來了……」
※
澤田綱吉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很缺德,而且很沒良心,所以他沒有跟任何人講(應該說也許講出來就沒命了),但是……
有時候他還真的覺得,一覺不醒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根據彭哥列菁英醫療團隊的報告,他在那場戰鬥之後,受毒氣影響昏迷了一個月,而且是接近腦死的重度昏迷,所有人都做好「首領可能會掛掉」的最壞打算。幸好,上帝垂憐,菩薩保佑,他奇蹟似地醒了過來,大腦硬碟也沒有被格式化,真的該普天同慶--
好,好,對不起,他不該用如此輕佻的口氣敘述這件嚇壞彭哥列上下的事情。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蠢綱。你那條小命雖然一點也不值錢,但是為了我們優秀的家族成員們著想,請好好地愛惜自己的生命。」
什麼東西啊。被這樣講,就算真的從地獄回來,也開心不起來好嗎。
有時他還真的恨透了這種什麼事都寫在臉上的個性。
他完全沒有睡了一個月的實感,只覺得四肢都空空的,找不到力氣。醫療團隊為他進行了診斷,非常開心地宣布,首領除了血壓跟血糖有點低之外,一切都相當正常,只要之後好好地調養,很快就能恢復。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澤田綱吉覺得自己大概會減短好幾年的壽命。
獄寺隼人從接到首領甦醒的消息後,就一直在醫護室外焦急地徘徊,但他非常有耐心地,一直等到醫療團隊為首領做完檢查後,才迫不及待地踏開那扇氣密門。
「啊,獄寺。」
抬頭看見進來的人是獄寺,他一如既往地露出笑臉,豈知嵐之守護者一看到他就像被雷打到一樣,整個人傻在原地,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呃,早安……?」被看到都尷尬起來,他只好試探性地打了個招呼。
不講還好,話一出口,就像個解除石化的咒語,獄寺隼人肩膀顫了一下,然後恐怖的事情來了--下一秒獄寺的眼淚就噴--他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了,真的是像泉水一樣噴出來的,接著獄寺就放聲大哭,淚流滿面地衝過來緊緊摟住他。
「十代首領--」接下來是一串挾帶著胡言亂語的嚎哭。
「獄、獄寺君……不要抱這麼緊--我不能--呼吸了--」
「對不起、請您再忍耐一下--」然後又是一串崩潰的哭聲。
噢。天啊,這是什麼狀況。
雖然獄寺一直以來的舉動都很誇張,但這次無疑是最嚇人的一次,他覺得自己的肋骨簡直要被壓斷了。越過獄寺哭到抖個不停的肩頭,他看見山本也走進來了,連忙對山本投以求救的目光(獄寺摟太緊導致他講不出話來),誰知山本一看見他也先愣了好幾秒,然後--山本微微側過身子低下頭,單手按住雙眼。
「抱歉,阿綱,先、先不要管我……」
不會吧。喂。
山本的聲音……不是在哽咽吧?
還有,剛剛他的手遮住眼睛之前,那個瞬間起霧的,不是泛紅的眼眶吧?
獄寺還在哭。
他真想再昏一次算了。
澤田綱吉終於開始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
REBORN不改他的鐵血作風,休養了三天就叫他別再裝死趕快工作。不過,就算REBORN不逼,他也知道停擺了一個月的家族事務不可以再拖延。休息三日後力氣回復了不少,於是就一大早乖乖爬起來梳洗,準備上工。
真正有感覺到自己確實是個大病初癒的病人,是在這個時候。
扣好襯衫,束起領帶,整理著領口跟袖口,他總覺得有哪裡奇怪,但又說不上來,直到套上慣穿的西裝褲時才恍然大悟--褲頭變寬了。
穿起外套時也比之前更加輕鬆俐落,他的西裝基本上都是非常合身的,現在寬了接近一圈,感覺卻比較自在了。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除了氣色還是不佳之外,他認為他的身體機能都已經恢復正常了,只是黑色西裝好像會把整個人的身形襯得更加單薄。
唉,原來睡一個月可以瘦這麼多啊,怎麼之前都不知道這個好方法。
「十代首領,我認為你應該多休養一陣子。」
「沒關係的啦,況且REBORN說的話我哪敢不聽……」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REBORN先生……」
「什麼?」
「不,沒什麼。」
其實把獄寺最後咕噥著「有點太嚴厲了」那幾個字聽得很清楚,他只在心裡偷笑了一下,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到,繼續手上的工作。
獄寺隼人一早就過來幫忙首領辦公室處理事務,態度強硬地直接把最厚的那幾疊文件搶過來做。老實說,家族裡有獄寺跟山本在,根本不用操多餘的心,也因為有他們兩人,澤田綱吉昏迷的這個月真的可以說是睡了個好覺,醒來後也不用拼死拼活地追進度,其他幹部似乎同樣不忍心操勞剛從鬼門關回來的首領,工作量明顯比之前減少了很多(全彭哥列大概就他的家庭教師對他最沒心沒肺)。
不一會兒,他手邊的東西已經弄完了。獄寺拿了最繁複的那個去做,突然間就沒事幹了,他撐著下巴,無聊地看著正在核對項目的獄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起這個月發生了什麼事。
首先是德默里家族已經不存在的消息,還有山本把他救出充滿毒氣的火場,然後兩人曾經同時陷入昏迷……他一項一項問,獄寺也簡單地回答,他靜靜地聽著,微低著頭,雙手在膝上鬆鬆地交握,看不出什麼情緒。
「我還真是幸運啊。」
他突然開口輕輕說道,帶著一點自嘲的苦笑口氣。
獄寺隼人的手頓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對了,骸呢?」他像想起什麼似地抬頭看向獄寺,「這三天都沒看到他。」
除了剛醒來那時的匆匆一面。
獄寺沒有看他,手上依舊忙碌著,一陣沉默後才說道,「不知道。最近沒有霧的任務,他可以自由行動。」
嗯了一聲,他暗自在心裡擔憂起來,該不會是那天的惡作劇玩過頭了……那傢伙多麼容易生氣鬧彆扭他也不是不知道……
他兀自陷在自己腦海的各式猜測中,沒注意到獄寺的筆停了。
獄寺隼人盯著眼前的紙面幾秒,抬起頭看向他。
「那個……」
他眨眨眼,望向突然換上一臉慎重表情,不曉得要對自己說什麼的獄寺。
「十代首領,您有什麼煩惱,都可以跟我說。」
他又眨了好幾下眼睛。怎麼突然轉到這個完全不相干的話題?他感到些微詫異,但下一秒就不自禁笑了出來。
「我哪有什麼煩惱啊。本來還擔心睡一個月的代價,是要熬夜好幾天來工作,結果你跟山本都弄得好好的,根本不用我煩惱啊,哈哈……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
稍稍止住了笑意,他往後輕鬆地靠上椅背,「我才真的要謝謝你們,讓我睡了個舒服的覺呢。」
他是發自內心地這麼認為,但獄寺似乎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您是不是覺得很累。」
他看著獄寺總是不自覺皺起的眉頭,還有似乎仍在隱忍著某種莫名壓力的表情,他開始覺得不太對勁,盯著獄寺的同時也跟著緩緩蹙起眉。
怎麼了嗎?為什麼要這樣說?而且,那句話應該是疑問句吧?但獄寺的語氣卻是肯定句……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嗎?
「……獄寺,你有話可以直接說,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沒有,沒事。請忘記我剛剛的話。」
咦咦咦?又怎麼了嗎?他說錯話了嗎?
哇啊……繼三天前看到完全崩潰的獄寺,現在這個又閉上嘴繼續工作、但明顯就是在鬧彆扭的人,讓他再度大開眼界。
「那個……獄寺有煩惱的話,也可以跟我說喔?」
「……我最大的煩惱,就是一直要人擔心的十代首領。」
「咦?怎麼這樣……」
※
有哪裡不對勁。
這幾天彭哥列風平浪靜,家族上下都因為首領甦醒而有種心照不宣的愉快默契,一切日常事務照常運作,很快就又上了軌道,但他就是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不是整體的奇怪,而是在某處……某個微小的地方……就像一個不起眼的、沒有鎖緊的小螺絲釘……
他想找獄寺問清楚,但獄寺在那之後就拒絕再透露任何訊息。
「我其實什麼都不知道,但如果首領需要的話,無論要幫什麼忙,我都在所不辭。」
獄寺隼人只神情鄭重地對他說了這番話,簡直像什麼騎士宣言一樣,他聽得感動、但更多是莫名其妙……總之,從醒來後一直存在著的不安定感,現在似乎擴大了許多,他再也無法忽視。有時他覺得自己這種超直感很邪門,但不得不承認,這存在於血液中的特異功能確實救了他許多次。而這次,他總感覺……
一切大概跟那個消失到現在的傢伙脫不了關係。
他一面想著,獨自坐在午後廊間的長椅上。暫時不想回去自己的辦公室,在走廊間亂晃時湊巧來到了這個總部中比較僻靜的地帶,沒有什麼人會來打擾,他就找了一張曬得到陽光的椅子坐下來,在暖洋洋的金黃光線中發呆。
正坐得舒服到快睡著時,轉角傳來一陣不快不慢的輕巧腳步聲。
「啊--Boss,原來你在這裡。」
來者是看起來鬆了一口氣的庫洛姆。他有點訝異為何女孩能找到這地方來,但他沒有多問,只是看著她快步走過來。
「怎麼了嗎?」
「這個……」庫洛姆在他眼前站定,開口時語氣卻有點遲疑,午後陽光同樣暖暖地灑在她的身上,湛紫色的髮梢閃著金黃色的光芒。
女孩微微低頭,那雙跟髮色相同色彩的眼睛直率地看著他,那個神情--不知為何讓他想起了那天有如騎士般的獄寺君。明明庫洛姆是女孩子。
「我找不到骸大人。」
他眨眨眼。怪了,這種充滿跳躍思維的對話怎麼有些似曾相識……
「會不會是出門了,忘記跟妳說?」
講完自己都覺得蠢。那傢伙跟庫洛姆之間的默契超越了任何通訊器材,不可能會連繫不到,除非……
「不,我想應該不是……」
此時欲言又止的女孩神情顯得很微妙……他不曉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庫洛姆看起來幾乎有點……困擾。
「呃……那,不要理他?」他覺得自己這個提議一百分。
「……Boss。」
女孩口氣不變,但他突然有種荒謬的期待--似乎有機會看到不一樣的庫洛姆?
「是?」
「能不能麻煩您去找骸大人。」
他又眨眨眼。肯定句。
澤田綱吉開始懷疑這一切也許是某個精巧的預謀……不必動用超直感也可以看出來,現在庫洛姆已經快笑出來了。
「別開玩笑了……連妳都找不到他的話,我怎麼可能找的到啊。」
女孩卻顯得若有所思,「不,我想,如果是Boss的話……一定可以的。」
他們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互看良久之後,他終於嘆了口氣敗下陣來。
「好好好……就交給我吧。」
「謝謝。」
……可惡,笑得那麼可愛也沒用,我會把帳通通算在妳親愛的骸大人頭上!
※
一定有什麼事情,他錯過了。
這就是那個不安定的來源,那個小螺絲釘。
澤田綱吉來到霧守休息室的門前,輕輕地叩了兩下門--裡面沒有傳來任何動靜。
他思考了一下,決定直接轉開門把--然後發現,門沒鎖。
踏著謹慎的腳步走進房內,關上門時,他的手按在門把上遲疑了幾秒,最後將門上的旋鈕轉了個方向,喀啦,上鎖。
霧守休息室毫不意外地空無一人。
他曉得此時主人應該是「外出」了,但為什麼……從剛剛踏進房內到現在,他的神經就一直呈現戰鬥般的高度戒備狀態呢……
緩緩地繞過主人常用的那張大桌,他一邊打量著整個室內,一邊拉開那張高級的皮質旋轉椅--坐下。
很好,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本來想著,也許坐到六道骸常用的椅子上,就能夠知道那顆鳳梨腦現在在想什麼(當然,實際上不可能)--但更多是直覺作祟:也許……也許,在這裡可以找到什麼線索。
桌上的筆電是闔著的,似乎很久沒有使用了;不遠處的床上是未折的被褥;牆上的衣架掛著主人常用的領帶;衣櫥是關著的,但衣櫥門上的掛鉤卻掛著外出的大衣。
這房間裡的一切都顯得矛盾,但又……
澤田綱吉撐著下巴思考著,那個人如果要跟自己比智商的話,自己鐵定會輸得一蹋糊塗(這他很有自知之明),但現在……那傢伙在想什麼呢?
仔細看看就能發現,霧守休息室中的東西少得可憐。必要的床、衣櫃、書桌,還有一個布面的沙發床,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傢俱,就連日用品……沒發覺自己的舉動其實相當失禮,他隨意拉開桌下的幾個抽屜查看:空的、一個延長線、吹風機(看到這東西他噗哧了一聲)、兩隻筆、空的。簡直就像主人即將搬家或者預備出租一樣,簡單來說,就是沒人住的意思。真的這麼討厭這裡啊……
但是,骸似乎一直都是這樣。是個生活很簡單,很率性的人。
他拉開最後一個底層的抽屜,意外地發現裡頭躺著幾封沒有封口的信封。
猶豫幾秒,他彎下腰,將裡頭的信封全部拿出來放到桌面上。有些信封上頭什麼都沒寫,但有寫字的幾封,收件人竟然是--他自己,「澤田綱吉」。
開始一封封拆開來閱讀。
今天天氣很好,下午茶是鬆餅跟可可,大懶蟲卻還沒起床。
骸
感冒了。吃了藥卻沒有比較好,頭快痛死了。
你可憐的霧守
第二封他就笑出來了。
這什麼啊……不過骸的字好漂亮喔……
為什麼都這種情況了,你還是只針對我啊?
我覺得你越來越不可愛了。
很想打爆彭哥列首領腦袋的霧守
這人到底在幹嘛……
接下來都是沒有寫收件人的信封,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拆了開來--可能帶點報復的快感。
今天的花是像陽光一樣燦爛的向日葵,如果您能看到的話,
一定會非常喜歡。
最近一切都好,請您不用擔心。
G
他一眼就認出這是獄寺的筆跡,末尾那個又細又長的G大概就是獄寺姓氏拼音的第一個字母。
但為什麼會有獄寺寫的信呢……
今天山本醒了。
他說的第一句話是:「阿綱呢?」
抱歉,我本來準備罵他一頓的,但聽到這句話我什麼都罵不出來了。
G
今天的會議取消了。我沒看過REBORN先生那麼不冷靜的樣子。
G
蠢牛說他想念您了,我跟他說不准哭,他還真的忍住了,
只是臉醜得要命,所以我帶他去吃冰淇淋。
可以的話,請早點回來吧。
G
一封又一封,他慢慢地讀著,嘴邊的弧度早已放了下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些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這些信?
內心開始不安的騷動,他拆開最後一封沒有署名的信。
你真的很該死。你說過你會回來的。
沒有寄件人的落款,但跟第一封一樣,明顯是六道骸的筆跡。
這樣不理性的口吻……可能出自那個人的口中嗎?
放下最後這封信,看著桌面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紙張,他心中卻只有困惑。
他總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就在他昏迷的這一個月,六道骸……骸他,遇到什麼事情了嗎?而且還是跟自己有關的……?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頭緒,他有些沮喪地趴上桌面,眼角瞄到了放在桌上的筆記型電腦,本來想不顧一切地開來看看六道骸會不會躲在裡面(哪可能啊),但考慮過後決定還是不要冒這麼大的險,如果骸知道有人動過他的電腦說不定會殺了自己呢……
百無聊賴地繼續趴在桌上,他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好慢……骸怎麼還不回來……
他知道他還在,至少沒走遠,但不知為什麼不肯現身。
為什麼呢……
後來,趴著趴著就不小心睡了過去。等他再度睜開眼睛時,眼前早已不是霧守休息室的景色。
他正站在一片帶點灰濛色彩的白之中,愣了幾秒他才發現,自己周圍的灰白色是一片濃濃的霧氣,腳下踩著堅實的石板路,而眼前有一條相當刻意留出來的霧的縫隙,石板路曲曲折折往前延伸最後消失在霧氣中,看不到盡頭。他正在猶豫要不要往前走時,那一塊塊磨得相當平整的石板,就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開始閃爍起鑽石一樣的光芒,像是為他指引出方向的道標。
找到他了。
輕輕勾起嘴角,他邁開腳步。
走了一段時間之後,霧氣就開始漸漸退開,他看見眼前是一座在薄霧中的廢墟,荒煙蔓草中堆疊著傾圮的石板以及黑鐵色欄杆,曾經應該相當漂亮的雕花大門如今斜斜倒著,纏滿枯草色的藤蔓,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入口。廢墟的中心是一個圓頂狀的建築,但同樣被蔓生的攀爬植物包覆住了,遠看像一座牢籠。
他毫不猶豫地鑽進那扇毀損大門下的黑暗入口,貓著身子走了一陣之後,他總算來到廢墟的中心。頭頂上藤蔓的密度不高,冷色的光線細細碎碎,從縫隙灑落下來,而他要找尋的那個人就坐在光之中,姿態悠閒。
「幹嘛把自己關起來?」
他一邊朝那人走去,一面開口問道,語氣輕鬆得連自己都有些意外。
「才沒有呢。我不是幫你留了入口嗎。」
「你就這麼喜歡廢墟啊?」
「那是因為……沒有生命的東西,維持起來比較不費力。況且很漂亮不是嗎。」
走到六道骸坐著的橡木圓桌旁,他在同樣是橡樹做成的樸拙小圓椅上坐下。六道骸從剛剛開始就沒有抬頭看他,圓桌上攤開了一堆零零散散的工藝材料,有金屬的、也有藤編或者皮革的。而彭哥列向來跩得不可一世的霧之守護者,正一手鉗子一手小刀地在跟那些工藝材料奮戰……看起來既專注又認真。
「你在作什麼?」
「作夢。」
「……庫洛姆叫我來找你,她很擔心你喔。」
正忙著勞作的手停頓了一下,「我就叫那孩子別多事了……」
「我還以為是你叫她來的。」
「有這麼明顯嗎?」
「庫洛姆實在不太會演戲,下次不要這樣逗她了。」
「我看你很喜歡我家庫洛姆嘛。我不會讓你追她的喔,你這壞男人配不上她。」
澤田綱吉翻了個白眼。
他覺得骸看起來跟以往的感覺不太一樣,大概是那異常專注的神情,讓他想到正在上美勞課的小學生--小學生。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
「我怎麼不知道你有作手工藝的興趣……這種東西不是買就有了嗎。」
「但是世界第一的幻術師可買不到啊。」
還來不及對這句超級自我感覺良好的發言做出吐槽,六道骸就將兩樣物件推到他眼前。
「選一個。」
那是兩個漂亮的寶石,一顆是深色的像血般紅,另一顆則是像海洋一樣的湛藍,他認真地考慮了幾秒,指著深藍色的那個說,「這個。」
六道骸終於抬眼望向他,那雙異色眼珠的顏色簡直就跟桌上擺的那對寶石如出一轍,腦海中突然閃現了一點什麼--但轉瞬即逝,他沒有捕捉到任何東西。
「為什麼?」
「呃?」
「為什麼選這個?」
「咦……為什麼喔……」他抓抓頭,有些困擾該怎麼解釋,「因為我比較喜歡藍……色?」
他看著六道骸因為那語尾不確定的上揚而蹙起眉,慌忙搖手補充,「我沒別的意思紅色也很漂亮啦只是我覺得藍色看起來比較自然--」
「哦,這樣。」
六道骸面無表情地又低頭繼續手上的工作,他剛剛在空中揮舞著的手頓時尷尬地僵在那邊,只好默默放下來,心中暗罵自己的舉動真是蠢得要命。
那之後他們都沒再說話,澤田綱吉趴在桌沿,看著那雙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忙碌地工作,竟然有種奇異的安心感。看著看著又犯睏了,他想大概是昏迷一個月的餘威實在太過強大,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於是他順從肉體的意志閉上眼睛……
沉沉睡去的前一秒才想到,他怎麼就不擔心六道骸惡劣地把他一個人丟在這呢?
明明是這傢伙極有可能做出來的事……
但是最後,他仍然睡著了。
他作了個斷斷續續、卻很長的夢。
他夢見自己變回了那個十四歲的少年。
夢裡的他是個瘦小的魔法使,笨手笨腳,很廢柴。
然後他也見到了穿著黑曜制服的、十五歲的骸。
雖然加上帽子與背包的打扮像是信差,但確實是骸沒有錯。
他跟著信差的腳步走了很多地方,遇見了很多人。
一個銀髮的鋼琴家,一位東方來的蛋糕店小老闆,一隻會說話的黑貓……
每個夜晚他總是看著星星,徹夜未眠也不感到疲倦。
他聽見自己在尖叫,看見自己在哭泣。
年輕的信差似乎總是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即使有時自己並沒有察覺。
然後世界開始崩解,他被掃帚帶到邊界的那片海灘。
信差在他面前除去了所有裝備。
穿著制服的少年一如他們初遇那天,年輕,還有到現在都沒變過的驕傲。
最後他沉進溫暖的湛藍色海水中,所有東西都被帶走了。
他不停地墜落、墜落……
卻很安心。
明明,不過是幾年前的事情,為什麼現在覺得好遙遠呢……
為什麼,變了這麼多呢?
為什麼,什麼都沒有改變呢?
矛盾的自我問答,得到解放的同時也覺得無可奈何。
真的,什麼都是無法改變的嗎?
是這樣嗎……?
是……嗎……
※
他在黑暗中醒來。
先找回來的是自己的呼吸,很平穩,緩慢且平穩。
靜靜地呼吸了一會兒,然後他睜開發熱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某本被一雙修長的手拿著的書,還有一個漂亮的下巴。
果然,這人還是陪在他身邊。
漂亮下巴的主人似乎察覺到他的甦醒,眼前那本書被移開之後,對上那雙紅藍眼睛的瞬間他就感到自己發熱的眼眶不聽使喚地湧出了帶有鹽分的液體,他火速蒙住自己的臉。
「嗚……呃……」
情緒來得突然又莫名,他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哭聲,側過身蜷起身體想讓自己縮得小一些,但是一動作就發現自己現在正躺在柔軟的布質沙發上,無法完全屈起的膝蓋碰上沙發椅背,而自己的臉撞上的,是隔著一層衣料透出溫暖的腹部:他正枕在六道骸的大腿上。
意識到這個事實時,他的喉頭瘋狂地開始泛起無比酸楚的感覺一路竄上鼻腔,痛哭聲幾乎就要衝出來了--他捂著臉把自己用力塞進眼前的溫暖中,企圖壓抑住自己的哭聲,但嗚咽卻失控地從指縫間漏了出來,整個身體開始不自主顫抖。
「本來想把你直接搬回去的,你變得好輕,這樣以後就不能笑你胖了。」
「嗚呃……嗚……」
他總算明白,那個不安定的來源不是獄寺,也不是骸--而是他自己。
他不知道六道骸到底參與了這個夢境的多少--但絕對比他想像中還要深入--可是,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希望他與骸之間那種難以斬斷的精神連結從來沒存在過。
就連對心理學一竅不通的澤田綱吉來說,他也能輕易看出剛才那個夢代表著什麼--
那是他早已決意要封印進最深的心底,卻又無法不渴望著、懷念著的過去。
也是他軟弱的覺悟。
如果,如果……沒有黑手黨的話,沒有彭哥列的話,沒有那些戰鬥還有牽絆眾人至今的種種過往存在的話--獄寺可以成為一流的鋼琴家,山本會繼承竹壽司當上最厲害的壽司師傅(又或許是甲子園選手),了平大哥也許會變成拳擊教練,雲雀學長、還有其他人也都會……
但是六道骸呢?
這樣的幻想何其自私。骸跟他們都不一樣,他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失去自由的他,把自己最想守護的人們託付給最厭惡的黑手黨,他可以比任何人都殘酷,只要他的同伴安好。
澤田綱吉從未感到如此不堪又羞恥,他的覺悟與骸一比簡直可笑至極。
六道骸把他的一切都賭上去了,但他押注的這個人、澤田綱吉、義大利最大黑手黨的首領,竟然一直存在著跟「後悔」沒兩樣的念頭。他根本對不起他。
他確實是有著背負著這一切走下去的決心,也從不覺得自己哪裡比別人辛苦,但他為自己潛意識中這樣的想法感到無比羞愧,光是有這念頭就讓他無地自容。
為什麼……為什麼,即使如此,還是有人陪在他身邊呢?
「哭夠了沒啊,我真的受夠你這娘娘腔了。」
「誰、誰嗚、娘……」
「再哭我把你丟下去啊。」
聽到這句話他慌忙放開摀住自己臉的手,改成緊緊抓住六道骸的衣服,還是沒敢抬頭。他聽到頂上傳來很不耐煩的一聲冷哼,然後右腦就被某個重物砸得一痛。
「嗚!」
本來被六道骸拿在手上的書現在蓋在他頭上,也擋掉了一點光線。
「你這人,沒用又白癡就算了,就是愛東想西想這點最煩人。」
六道骸逕自開口說道,語氣平靜但話鋒仍是一貫的尖銳刻薄,但他難得乖乖地沒有回嘴,沉默地聽著。
「要是沒有我的幻術,你哪可能造出設定那麼精巧的夢境。失憶大概也是毒性影響,你醒來之後不是沒事嗎?」
「可是……」書頁之下傳來悶悶的微弱抗議,但馬上被強硬地打斷。
「沒有可是。我不是跟你說過我的答案了嗎?別說你忘了。好話不說第二次,你跪下來求我也不會再講一次給你聽,」他聽見骸頓了一下,「最後你回來了,我就把這當成是你的回答。」
他確實是記得信差的那番宣言,但這跟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對不起。」
「啊?」
「醒來那天,我開了有點過份的玩笑,你生氣也是應該的,對不起……」
「我又沒生氣。」
「欸?」
澤田綱吉有些驚愕地拿下臉上的書,一臉可憐兮兮的淚痕外加鼻音,但六道骸根本沒在看他,依然用下巴對著他。
「是我自己跟你說醒來可以問我名字的。」頂多只是有點訝異而已。
「騙人,那你這幾天幹嘛搞失蹤……」
「……你想知道嗎?」
六道骸終於低下頭看著他,那個眼神不曉得為何讓他心跳漏了一拍。
他點點頭。
「你,」六道骸一字一句,咬字極為清楚地說,「你竟然說你喜歡我。」
他的腦袋當機了幾秒,眨著腫痛的眼皮幾下企圖了解骸的話意,卻仍然一頭霧水。
「……哈啊?」
「你竟然說你喜歡我!」
那凶狠的口氣讓他嚇得縮了一下,但現在這種躺在人家腿上的姿勢好像也沒什麼說服力。
「呃……」他先討好地露了個笑臉,一面觀察著對方的反應,一面小心翼翼地繼續說道,「我……是喜歡你啊?」
六道骸仍舊一臉兇神惡煞地瞪了他幾秒,然後輕輕吸了一口氣。
「開什麼玩笑。」
他微微睜大眼睛。
「搞清楚,我對你,可不是喜歡而已喔。」
※
他的床頭掛著一個美麗的網。皮革纏起來的圓形外圈,圓中交錯著三圈細金屬線織就的網,網線串著幾顆彩色的珠子,以及一個海藍色的寶石,圓網的下方用皮革綴著好幾根雪白的羽毛,優雅垂下的白色羽毛在晨光中微微地飄動。
澤田綱吉凝視著那個懸掛著的漂亮的網,又看得出神了,忘記自己本來已經要起床。
「起來了。」
啪!
「噢好--痛!」
他捂著自己剛剛被攻擊的額頭,痛得眼眶有點起霧,卻沒有對那個施暴者進行反擊。
不久前,他曾再次見到了年輕、稚嫩的友人們。他想,他大概永遠都沒辦法停止對美好回憶的懷念了。但是,他也沒辦法停下自己的腳步--
他必須前進,無論如何。
過去的就是過去了,但正因為有著過往的那些快樂回憶,所以當下才顯得如此珍貴。
那些人,現在都還在自己身邊,這不就是最令人安慰的事了嗎?會為他擔心,為他難過,為他生氣,而他無以回報,只能交付自己相同的心情去對待。
已經沒什麼好害怕的了。不管是軟弱的,卑鄙的,怯懦的,怎麼樣難堪、羞恥的情感,好像都能夠說出來了,因為他們會包容他,不管他是什麼模樣。
即使最後他仍舊羞於表達,他們也一定能理解,因為這就是他。沒有任何偽裝的他。
突然好想見見獄寺跟山本,想對他們說出自己的感受,但現在更優先的是……
「骸。」
他喚道,被點名之人有點不耐煩地轉過頭來。
「你到底起不起來,我真的要戳你囉--」
「謝謝你。」
六道骸看著那個在晨光中朝他露出的笑容,視線一下就被牢牢地鎖住了。
一樣的……一模一樣。
跟那個小魔法使一樣又傻又白癡,但好看得要命的笑容。
他急切地來到床沿坐下,由上而下壓住彭哥列首領的肩頭,賴床的傢伙被臉色不善的他嚇得臉上那個弧度立刻消失。
「再笑一個。」
「……嗄?」
「不是這蠢臉,我叫你笑一個。」
「六道骸你一大早就這麼想跟我吵架嗎。」
「你笑不笑,不然我親你喔。」
澤田綱吉瞬間飆出一句極大聲的髒話,開始奮力掙扎起來。
那個美麗的網中間有個圓洞,讓美夢通過,順著羽毛流下來。
請帶走他的惡夢,留下一夜好眠。
Fin.
實體書Freetalk
日安,這裡是京。
總算到了最後的最後,但要落筆時還是用了一如既往的問候來起頭。由於有些正在閱讀本書的人並沒有先看過網路版--在此也謝謝你們對我的信心--而且好不容易能在正常的狀況下寫後記了(想到之前的日出跟截稿前夕就陰影超大……),我就一併把試閱的後記加進來擴寫,所以這裡會是閒聊式的完整版後記:D(就是落落長的意味)(喂)
相隔一年,才又出了第二本正式的個人誌,心境上卻早已轉變了許多。想用點不同以往的方式來表現,於是故事以連載的方式展開,半架空的設定,寓言式的各種隱喻……雖然到最後仍舊是走回慣用的正劇手法,但我其實最想知道的是……這樣一部接近80%公開的作品,是否能在被仔細審視過後,仍然能夠擁有令人想要收藏的念頭?我其實不怕人看,怕的是自己沒有那個價值。但是……
不得不承認,我真的是個很幸運的人。
關於劇情方面,如果有人在中途稍微期待了一下結局會是BE,那麼先在此說聲抱歉,讓你失望了orz (欸)
開頭以及結尾是一開始就決定好的,雖然寫到中間有點痛痛的地方時,曾經猶豫過要不要真的就悲劇收尾,但正如同文中寫的……我認為他們並沒有那麼適合這種悲劇的美麗,所以綱吉還是回來了。
至於最後玩弄六道骸那裡……我承認是我私心,不覺得看他被玩很爽嗎?(幹
回歸正題,創作這樣的一篇故事,其實起因很簡單。
「你心中有沒有某塊最柔軟的地方,只留給某些你認為最重要的人?」若答案是肯定的,我希望這故事能夠帶給你一些感觸。親人就不必說了,我想每個人都會有一些、你總是會一直為他開例外的友人(或者……戀人),當某一天這樣一個人遭逢了變故,他即將離你而去,而你因為某些機緣、而得以窺見那些他從來不願對你提起、 不願讓你看到的那一面,你從未見過他如此傷痕累累而疲倦的模樣--
試問,你會怎麼選擇呢?
當然,也許這問題本身就太過軟弱,但我覺得也不無可能。
我個人覺得,這會是一個很困難的抉擇……所以才有了這樣的一篇故事。
選擇本身沒有對錯的問題,端看之後快不快樂,只是這樣而已。
關於角色設定,一開始選擇「信差」這題材也是很直覺的:頗有復古風味的深綠色學生服;扉頁曾出現過的同色系軍帽與耳朵上一排叛逆的飾品;如果再加上長長的白圍巾和郵差包呢……?
腦海中立刻跳出一位打扮稍嫌花俏、但行動俐落敏捷的狡黠信差。
然後魔法使、鋼琴家、甜點師傅……就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了。開端總是從一些美麗的意外展開,加進了許多一直想描繪的情節,最後成了你現在所看到的這篇故事。
這次也是嘗試最多童話、寓言元素,還有隱喻及諺語的一次。我希望裡面出現的每一個名字、每一句話、每個物件及每個場景,都有其存在的必要與意義,但我並不希望全由我來說明,那樣就太無趣了。我想將可能性留給你,因為答案確實不只一個。譬如那隻講話總是像猜謎的黑貓(V君就曾表示這隻帥哥貓比主角還搶鏡),我想你心中一定已經有了個答案,所以就不明說了XD
那麼就來聊聊最後為番外篇所命名的「Dreamcatcher」吧。
Dreamcatcher,中文是「捕夢網」,很美的名字,造型及意涵也非常美麗。Dreamcatcher是印第安人流傳下來的傳統飾品,他們相信夜晚的空氣充滿著夢幻以及祖先的智慧,所以人才會作夢,而Dreamcatcher中間的圓洞可以過濾夢境,將惡夢困在網中,好夢則可以順著羽毛流進我們的夢中。
在故事中,我是讓六道骸完全自我流DIY了一個Dreamcatcher,照他的個性大概會覺得自己做的才是最好的吧(欸),而且真正的Dreamcatcher要施過法術才會有效,所以世界第一的幻術師就堂堂出馬啦XD
也許這麼說好了,如果不是骸的話,如果對象不是綱吉的話--那麼這個Dreamcatcher也只是個普通的裝飾品罷了。
完稿之後曾感嘆地對紅說:這次我的骸仍然很寵首領啊。紅卻答:至少他終於為那些過去找到一個落點,也反思到骸的處境。意即首領也算是成長了。聞此言心中甚感安慰。
這次的製作過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長,特別要感謝紅、小豆、V君和阿冰。尤其是紅與小豆,不僅持續地給我許多章節、文法和劇情上的建議,讓這篇故事更好,小豆還額外支援我美術與排版上的種種問題……對你們的感激不知如何言謝,有你們在,真是太好了。
接下來,我的課業就要邁入攸關畢業與否的最後一年半了,同人與創作方面大概會進入運作緩慢的冬眠期,不過,其實有一個更大的原因……
看著家教一路走到現在,當前連載劇情的超展開已經讓我……嗯,我想不必多說。
覺得自己好像還活在黑曜戰、指環戰、未來篇……那些過往中,而筆下的骸與綱竟已如同兩個自創角色……其實是覺得有些悲傷的。
再看同人,姑且別論什麼CP,單就骸綱圈來說……除了「衰退」之外好像沒有更好的形容詞了。原本行走在同一道路上,即使沒有交流也默默支持著的作家們,像是黎明前夜的路燈,一盞一盞,隨著天色漸光,慢慢地都熄滅、離開了。但就在此時,正閱讀到這裡的你,卻又像停電時依舊盡忠職守在黑暗中發散著溫暖光芒的逃生照明燈--原諒我用這麼不浪漫的說法--彷彿一直都在,從未離開。
謝謝,寂寞卻又幸福的旅程,還是有人陪伴的感覺真的很好,說一百萬次謝謝都不夠的感激。這次也許就是最後了,即使如此,我仍會抱著一期一會的信念,期待若是有機會的話,下次再見。
京 2011/04/18
總算到了最後的最後,但要落筆時還是用了一如既往的問候來起頭。由於有些正在閱讀本書的人並沒有先看過網路版--在此也謝謝你們對我的信心--而且好不容易能在正常的狀況下寫後記了(想到之前的日出跟截稿前夕就陰影超大……),我就一併把試閱的後記加進來擴寫,所以這裡會是閒聊式的完整版後記:D(就是落落長的意味)(喂)
相隔一年,才又出了第二本正式的個人誌,心境上卻早已轉變了許多。想用點不同以往的方式來表現,於是故事以連載的方式展開,半架空的設定,寓言式的各種隱喻……雖然到最後仍舊是走回慣用的正劇手法,但我其實最想知道的是……這樣一部接近80%公開的作品,是否能在被仔細審視過後,仍然能夠擁有令人想要收藏的念頭?我其實不怕人看,怕的是自己沒有那個價值。但是……
不得不承認,我真的是個很幸運的人。
關於劇情方面,如果有人在中途稍微期待了一下結局會是BE,那麼先在此說聲抱歉,讓你失望了orz (欸)
開頭以及結尾是一開始就決定好的,雖然寫到中間有點痛痛的地方時,曾經猶豫過要不要真的就悲劇收尾,但正如同文中寫的……我認為他們並沒有那麼適合這種悲劇的美麗,所以綱吉還是回來了。
至於最後玩弄六道骸那裡……我承認是我私心,不覺得看他被玩很爽嗎?(幹
回歸正題,創作這樣的一篇故事,其實起因很簡單。
「你心中有沒有某塊最柔軟的地方,只留給某些你認為最重要的人?」若答案是肯定的,我希望這故事能夠帶給你一些感觸。親人就不必說了,我想每個人都會有一些、你總是會一直為他開例外的友人(或者……戀人),當某一天這樣一個人遭逢了變故,他即將離你而去,而你因為某些機緣、而得以窺見那些他從來不願對你提起、 不願讓你看到的那一面,你從未見過他如此傷痕累累而疲倦的模樣--
試問,你會怎麼選擇呢?
當然,也許這問題本身就太過軟弱,但我覺得也不無可能。
我個人覺得,這會是一個很困難的抉擇……所以才有了這樣的一篇故事。
選擇本身沒有對錯的問題,端看之後快不快樂,只是這樣而已。
關於角色設定,一開始選擇「信差」這題材也是很直覺的:頗有復古風味的深綠色學生服;扉頁曾出現過的同色系軍帽與耳朵上一排叛逆的飾品;如果再加上長長的白圍巾和郵差包呢……?
腦海中立刻跳出一位打扮稍嫌花俏、但行動俐落敏捷的狡黠信差。
然後魔法使、鋼琴家、甜點師傅……就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了。開端總是從一些美麗的意外展開,加進了許多一直想描繪的情節,最後成了你現在所看到的這篇故事。
這次也是嘗試最多童話、寓言元素,還有隱喻及諺語的一次。我希望裡面出現的每一個名字、每一句話、每個物件及每個場景,都有其存在的必要與意義,但我並不希望全由我來說明,那樣就太無趣了。我想將可能性留給你,因為答案確實不只一個。譬如那隻講話總是像猜謎的黑貓(V君就曾表示這隻帥哥貓比主角還搶鏡),我想你心中一定已經有了個答案,所以就不明說了XD
那麼就來聊聊最後為番外篇所命名的「Dreamcatcher」吧。
Dreamcatcher,中文是「捕夢網」,很美的名字,造型及意涵也非常美麗。Dreamcatcher是印第安人流傳下來的傳統飾品,他們相信夜晚的空氣充滿著夢幻以及祖先的智慧,所以人才會作夢,而Dreamcatcher中間的圓洞可以過濾夢境,將惡夢困在網中,好夢則可以順著羽毛流進我們的夢中。
在故事中,我是讓六道骸完全自我流DIY了一個Dreamcatcher,照他的個性大概會覺得自己做的才是最好的吧(欸),而且真正的Dreamcatcher要施過法術才會有效,所以世界第一的幻術師就堂堂出馬啦XD
也許這麼說好了,如果不是骸的話,如果對象不是綱吉的話--那麼這個Dreamcatcher也只是個普通的裝飾品罷了。
完稿之後曾感嘆地對紅說:這次我的骸仍然很寵首領啊。紅卻答:至少他終於為那些過去找到一個落點,也反思到骸的處境。意即首領也算是成長了。聞此言心中甚感安慰。
這次的製作過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長,特別要感謝紅、小豆、V君和阿冰。尤其是紅與小豆,不僅持續地給我許多章節、文法和劇情上的建議,讓這篇故事更好,小豆還額外支援我美術與排版上的種種問題……對你們的感激不知如何言謝,有你們在,真是太好了。
接下來,我的課業就要邁入攸關畢業與否的最後一年半了,同人與創作方面大概會進入運作緩慢的冬眠期,不過,其實有一個更大的原因……
看著家教一路走到現在,當前連載劇情的超展開已經讓我……嗯,我想不必多說。
覺得自己好像還活在黑曜戰、指環戰、未來篇……那些過往中,而筆下的骸與綱竟已如同兩個自創角色……其實是覺得有些悲傷的。
再看同人,姑且別論什麼CP,單就骸綱圈來說……除了「衰退」之外好像沒有更好的形容詞了。原本行走在同一道路上,即使沒有交流也默默支持著的作家們,像是黎明前夜的路燈,一盞一盞,隨著天色漸光,慢慢地都熄滅、離開了。但就在此時,正閱讀到這裡的你,卻又像停電時依舊盡忠職守在黑暗中發散著溫暖光芒的逃生照明燈--原諒我用這麼不浪漫的說法--彷彿一直都在,從未離開。
謝謝,寂寞卻又幸福的旅程,還是有人陪伴的感覺真的很好,說一百萬次謝謝都不夠的感激。這次也許就是最後了,即使如此,我仍會抱著一期一會的信念,期待若是有機會的話,下次再見。
京 2011/0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