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BORN!][6927] Lilac Amnesia
02、Dear Name
今天天氣很好,下午茶是鬆餅跟可可,大懶蟲卻還沒起床。
骸
那天下午收到的信,信封是淡藍色的亞麻紙,裡面只有一張薄薄的米白信箋。寥寥數字,開頭沒有寫致誰,內容也像是閒話家常,搞不懂這種東西有什麼寄的必要。信末的署名是一個沒見過的字,看起來筆畫複雜得讓他頭暈。他凝視著那行端正帶點率性的行書,便將它放回信封,收進抽屜。
※
承諾的價值在於實現的那一刻。
這句話有99%是絕對的,剩下的那1%,建立在承諾本身就是謊言上。
約定對他來說,重要地位僅次於生命,因此他向來希望自己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只是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麼一天,他幾乎想不顧一切地違背自己的原則,只為了那個該死的、微不足道的約定。
他很少出門,除了外出找尋書籍跟採買材料之外,幾乎都窩在他的木屋裡進行研究。魔法練習進展緩慢,他前幾天好不容易學會了基本物理魔法中的『飄浮』--沒錯,就只是讓東西浮起來而已,而且目前只能移動比較輕的物體,例如茶杯,若要讓茶杯一邊漂浮一邊前進,還沒有那麼純熟。
現在他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已經飄浮在半空中的茶杯,唇瓣吐出兩個魔法單詞,舉起的手指向前伸直,然後飄浮的茶杯便隨著手指緩慢畫出的弧度,開始緩緩地向門的方向移動,可是茶杯一直在微微地抖動,他屏氣凝神--
「兔子先生!」
就在茶杯距離門只剩兩步時,門突然砰地一聲無預警打了開來,隨即一道流里流氣的聲線闖進,他嚇了一跳,法術就被迫中斷,他眼睜睜看著茶杯快速往下墜落--啊,那是他最喜歡的一個杯子啊--但來人眼明手快地蹲下身,在茶杯落地前穩穩地攔截住它,得分。
他鬆了口氣,卻也對這毫無禮數可言的不速之客有點惱怒。
「郵差先生,下次進來前請先敲門好嗎?還有……謝謝你救了我的杯子。」
藍頭髮的信差將完好的杯子輕輕放在他的桌上,衝著他大大地丟了個笑容。
「不客氣,魔法不到家的兔子先生。」
「……你為什麼要一直叫我兔子先生?我有名字的。」
「你又沒有說你的名字不是兔子先生,我當然只好繼續叫你兔子先生啦。」
……歪理。明明信上就寫著他的名字,身為郵差怎麼可能不知道。尤其那一口一個兔子先生,真是越聽越不爽快,他挑挑眉,茶色的眼睛鄭重地看著眼前的信差。
「那麼我現在告訴你,我叫澤田綱吉。」
「哦,這樣啊,兔子先生。」
豈、有、此、理……
正待開罵,信差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可一點都不覺得這是件好笑的事--然後彎下身來,手肘就撐在他的書桌桌沿,修長的手指托著臉頰,兩人的距離突然靠得很近。
「知道了,綱吉。」
啊,那雙眼睛又笑得好漂亮了,像寶石一樣。
一瞬間有點失神,他眨眨眼,從鼻子哼了口氣,「哼,知道就好。」
理所當然,他問起了信差的名字,以做為交換。
「我的名字嗎?我叫做雲雀恭彌。」
「你騙誰啊。」
「那……我是庫洛姆.髑髏。」
「『那……』又是怎樣!而且為什麼是女生的名字啊!」
信差變換了姿勢,兩個手肘都放上了桌面,臉孔又湊得更近,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咄咄逼人。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雲雀恭彌,又怎麼能斷定庫洛姆是女孩子?」
他突然腦袋一片空白。對啊,自己怎麼會這麼肯定?幾乎是直覺地就……
還來不及想出結論,信差就又笑了起來,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臉頰,他吃痛地哼了一聲,施暴者才滿意地放開手指。
「你就叫我……Mukuro吧。」
「Mukuro……?怎麼寫?寫給我看好嗎。」
Mukuro眨眨眼,「這你不用知道,只要曉得怎麼稱呼不就好了嗎。」
也對……看Mukuro也沒有想繼續追問剛剛的事情,他抿抿嘴,又把Mukuro三個音節在嘴裡無聲地念了幾次,像是要刻進心裡。
年輕的魔法使沒有發現,笑著的信差眼神閃爍而複雜。
※
從剛剛開始,天邊便一直傳來遙遠的悶雷聲。澤田綱吉抬眼看向窗外,沒有陽光,天空烏雲密布,只有遠方接近海平面的地方沒有雲朵遮蔽,看得見一道淺淺的天藍色,像是天空的腰帶。
「快下雨了……」他心想。空氣裡也是悶悶的,充滿了水氣。
之前那個下午茶的約定尚未履行,因為Mukuro送信來的時間都是早上居多,他反而覺得有一點慶幸──雖然這樣說很失禮──但他現在的確覺得,Mukuro遠比那漂亮外表來得難以應付。
早知道就別說出那個邀請了。他有些後悔地想著。
而且最近那位信差好像是閒得發慌,有事沒事就跑來找他抬槓,像上次那種被破門而入的騷擾行為已經見怪不怪,所以當今天早上他只是敲敲自己的窗戶,就將信放在窗台然後離去時,只來得及看到那隻右眼一閃而逝的紅色,接著那整身的綠便回身隱沒進森林,這麼正常的遞送方式居然讓他不太習慣。
跟奇怪的人在一起,果然自己也會變得怪怪的。
澤田綱吉搖搖頭,坐回桌前,繼續剛剛讀到一半的篇章。
今天晚上,大概看不到星星了……他有點失望地想著。
※
近來那位藍髮信差時常在森林附近走動。信差不管在哪邊出現都不稀奇,但是會停下來詢問旅人或者居民,就有點難得一見了。
Mukuro有著流浪者般的氣息,神態輕鬆地與附近的住民及路過的旅人攀談,問問這附近平常的生活情況,森林裡住了哪些人之類的小問題,只是聊了一兩句便結束對話。很少會有信差與人交談,所以被搭訕的人也覺得新鮮,都樂於就自己所了解的對他說明。較多的問題是關於那位森林裡的魔法使,他問,那位魔法使是個什麼樣的人?但其實大家都對那人不熟悉,只能簡單的形容,是個溫和且舒服的人。
結束了與兩三位旅人的交談,Mukuro隨意地在路旁的大石上坐下,將下巴靠在手上嘆了口氣。
「都沒有多一點的情報啊……」
該說是真的藏得很好,或者只是不想去面對而已?
不過,快沒時間了啊……
※
才過了不到一天的清靜日子,隔天下午,澤田綱吉在小廚房裡煮著咖啡──帶點自暴自棄的心情。因為外頭有位非常厚顏的不速之客,讓他非常不想出廚房,最好煮這杯咖啡煮到天荒地老。
「……郵差的工作這麼悠閒嗎?可以這樣到處亂晃。」
那時他從自己桌上高到快超過頭頂的書山之後看著Mukuro,只露出一雙完全不想掩飾自己想送客心情的褐色眼睛,但那位信差恍若未覺,依舊衝著他笑得很燦爛。
「你上次答應我了。這頓下午茶,我可是很期待的。」
這人簡直是……簡直是……
澤田綱吉一面深呼吸,一面告訴自己,伸手不打笑臉人,真的揍下去可是會出事的。他看著那副沒吃到東西就鐵定不會走的神情,認命地起身到廚房準備點心。
「我要巧克力,不要太甜,謝謝。」
廚房外又傳來這麼一句彷彿理所當然的要求,他真的很想衝出去把熱咖啡倒在那傢伙頭上……
他承認他的確是有點焦躁。尤其是最近,信差來拜訪自己的時候。
那次心血來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書堆,從眾多書籍中掉出那本封面有燙金徽紋的小筆記冊,薄薄一本,看起來毫不起眼,但他卻想起──這是他之前還在學校時的筆記本。筆記內容只是一些魔法的小要點,施法時的小技巧之類的,真正讓他心緒不定的是「學校」這層意義。
終於將熱騰騰的下午茶擺上桌,他端著茶杯,隔著咖啡的蒸氣小心而謹慎地凝視那人。信差一臉自得地享用著點心,他盯著那雙有著神祕光彩的異色瞳眸,僵硬地開口問道。
「你……該不會是魔法公會派來的吧?」
「什麼?」聞言轉頭的信差看來有些疑惑。
「沒事,不知道就好。」
太好了,看來似乎不是。
Mukuro沉默了一會兒,審視著眼前的魔法使,接著像在斟酌著什麼似地開口。
「……你是指,『彭哥列』嗎?」
他倒抽一口氣,全身一震差點把捧在手上的咖啡打翻。手忙腳亂地握好杯子,望向信差的眼神變得驚惶無比,像是見到了一條劇毒的蛇。
「你!你……你果然--你是他們--」
「放輕鬆,我什麼都不是,也什麼都不知道。」
從Mukuro嘴裡吐出的那個名字像個響雷,在他頭頂炸開。背後全是冷汗,他瞪大眼睛盯著眼前的信差,想從Mukuro的神色判斷此話的可信度有幾分,但那人卻若無其事地開始玩起他桌上的裝飾品,他一把搶回那個小巧的金屬玩藝,仍舊死死瞪著他。
「你怎麼會知道那個名字?」
「彭哥列大名鼎鼎,誰不曉得?」
「……我不相信你。」
「我也不需要你相信我什麼,」玩具被搶走的信差看來意興闌珊,「反正我不會對你怎樣,你大可不必這麼緊張,我只是個信差,職業使然,知道的比別人多罷了。」
他再度深呼吸了幾下,感覺自己情緒稍微冷靜下來了,但心跳依舊異常急促。沒錯,如果Mukuro真的要對他怎樣,一開始就能出手,根本不必等到現在……冷靜冷靜……放鬆……
「……你真的跟他們沒關係?」
「真的。」
「……抱歉。」雖然聲細如蚊,但足夠讓Mukuro聽到了,信差輕輕勾起嘴角,像是剛才澤田綱吉的反應讓他覺得非常好玩。
「你似乎對那三個字很敏感,有發生過不好的事情嗎?」
沒料到Mukuro會如此順口地追問,他有點措手不及,詫異地看著Mukuro幾秒,接著抿起嘴。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因為,我不記得了。」
他覺得自己整個人是破散的。在這裡待的時間久了,思索的時間也多了。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也不曉得是怎麼來的,他覺得自己好像在等待著什麼重要的東西,卻又想不起來確切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情,怎麼會想不起來呢?
許多記憶是零碎的,魔法也總是施展不完全,他覺得自己本來應該擁有不只這些,卻又無法不沮喪的承認,自己這副模樣就只是資質駑鈍。再怎麼努力也沒用,彷彿天生就缺少那些零件,找不回來,也無能為力,只能就著僅剩的這些結構繼續運作。有時他覺得,自己說不定只是個快壞掉的機器。
他只曉得自己是為了逃離什麼,才會離開本來的地方,但一切大概就是在他離開以後,就在路上漸漸的遺落了,直到在這邊住下,他已經丟失了許多東西。
「我忘記了很多事情,包括一些重要的事。我只知道,那三個字對我來說,大概就是,不安。」
好像下一秒就會萬劫不復。
信差靜靜地看著他,知道他不想再討論這話題。
「放輕鬆,我不會對你怎樣的。」輕描淡寫的又重申了一遍,像是對他做出承諾。唉……他是不是不該對這傢伙講這些啊……明明還不是很熟悉……
Mukuro低下頭在大大的郵遞包裡翻找了一陣,接著「啊」了一聲。
「有你的信。」
……為什麼講得你好像剛剛才發現這封信的樣子啊。
他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但手上還是乖乖地接過信封,然後就看到信差拿起擱在桌上的郵帽戴上,起身準備離開了。
「你要走了?」
「還有信沒送完呢。」
「……那你剛剛還跟我聊天聊這麼久?」
「你有沒有聽過『摸魚』?」
天啊,這人真的是……
他看著眼前那抹相當自滿的笑容,心想怎麼樣的教育才能變得這麼不要臉又光明坦蕩。
「你再來要送信到哪兒?」
「布達斯。」
那不是一個……在兩座山以外的村莊嗎?因為前幾天來訪的神秘友人無意地跟他說到這個地名,讓他記憶猶新。就算信差的腳程很快,要到達那裏至少需要接近一天的時間。但現在已經接近黃昏了,他是打算熬夜趕路嗎?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信差笑盈盈地開口。
「我可以在森林露宿。」
沉默,他冷冷地凝視著眼前的信差。
森林?露宿?很好,太棒了,要是能剛好被黑魔女抓去燉鳳梨湯,就更完美了。
嘆了口氣,他將眼前的書本闔上,也站了起來。
「我送你去吧。」
「咦?」
「至少應該可以在午夜前回來,你就能回家睡覺。」
「可是我沒有家。」
「什麼?!」
信差眨眨眼,「我一直都是在外頭倒了就睡。」
救命啊……
他頭痛地揉揉眉心,「那你睡我這,反正我床沒在用。」
「我可以說不要嗎?」
「不行。」
一邊說著,他一面走到門旁的衣帽架上,披上外出用的兔毛披風,套上靴子--夜間飛行可是很冷的--然後拿起斜靠在門後的橡木大掃帚,用力的撢了幾下,飛揚空中的灰塵有點驚人,他在塵灰飛舞中看到對面信差的表情,傻眼又有點害怕的樣子--這傢伙也怕了吧?哼哼哼。
他覺得自己似乎反將了一軍,有些痛快,心情大好地朝信差丟了個笑容。
「放心,我的駕駛記錄,目前是零失誤。」
只是駕駛次數屈指可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