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BORN!][6927] Till I Find You
April 2, 2012
今年寫給上海家教合本的稿子,感謝主催暴暴首肯讓我放上來XD
整本都是閃亮亮的家教作者們真的太開心啦!很難得的一次合本經驗!
那麼以下正文 :D
=============================================================
人與人之間本來就像兩條平行線。至少大部份時候是。
六道骸立在因行進而顛簸起伏的電車地板上,隨之搖晃的眼神疲倦又帶點惱怒,沉默地瞪著面前的乘客。
或者該說,唯二的旅客。
「這是我的位置。」
他想,這只是個意外,而且還是褐色的,鬆軟毫無殺傷力。
今年寫給上海家教合本的稿子,感謝主催暴暴首肯讓我放上來XD
整本都是閃亮亮的家教作者們真的太開心啦!很難得的一次合本經驗!
那麼以下正文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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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人之間本來就像兩條平行線。至少大部份時候是。
六道骸立在因行進而顛簸起伏的電車地板上,隨之搖晃的眼神疲倦又帶點惱怒,沉默地瞪著面前的乘客。
或者該說,唯二的旅客。
「這是我的位置。」
他想,這只是個意外,而且還是褐色的,鬆軟毫無殺傷力。
Till I Find You
在感覺到自己被一團黑影籠罩住前,澤田綱吉低垂的視野裡先是出現一雙並不特別亮、但看得出被精心整理過的皮鞋,那雙鞋靠得那樣近,就差沒踩上自己的鞋尖,空氣中隱約嗅到的一點挑釁氣息令他下意識不安地抬頭,然後就對上了那雙眼。
來人蒙著白色口罩,天花板的燈光從那人腦後灑下,逆光中那對異色眼睛仍然熠熠發光。
「這是我的位置。」
大概是見他呆愣,那人又重複了一遍,口罩下悶悶傳來的聲音已然有些不耐,好在這次他總算聽清,順從地往旁邊挪開了。看著六道骸落座自己身旁的下一秒才想到,此時車廂內的空座位可是多到玩大風吹甚至躺著睡覺都沒問題。
識時務者為俊傑,有些吐槽還是不說的好。
可能是車廂內的冷色燈光使然,澤田綱吉覺得身旁這人全身的色素都有些淡薄,白色口罩讓臉顯得更蒼白,連髮色也沒白天刺眼,像是染上了夜風的灰藍。
「呃……骸,你……都這麼晚回家啊?」
原本想找點話來緩和一下(他覺得)有點尷尬的氣氛,回應他的卻是一陣更尷尬的沉默。
呃……呃……還能說點什麼……
「嗯。」
口罩下傳來一聲模糊的回答,聽起來很平靜。
所以,剛剛的沉默……是思考的時間嗎。
「你呢?」
這下他真的驚訝地轉過頭去看著六道骸。不只是得到回應,甚至有了問題──雖然只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反問,而且對方根本沒看著他,像是連轉頭都嫌麻煩的模樣。
「啊哈哈,我啊……今天被留下來課後輔導,還有勞動服務,不小心就拖到這麼晚了。」
講完連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六道骸原本懶懶地靠著座椅扶手,此時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
原來如此,難怪從來沒在這末班車上遇過。
這傢伙絕對都是坐尖峰時刻的電車回家吧。那種人擠人的狀況是自己最討厭的,索性就坐最後一班車,反正無論何時回家都不會有熱騰騰的晚飯等著。
「其他兩個人呢?」
兩秒的沉默,「沒來。」
「那……庫洛姆呢?」
更長的沉默,「睡著了。」
那女孩比自己更早就病了,今天只是心血來潮的代班。
從剛剛那一眼之後,六道骸的視線就一直定在眼前的車窗玻璃上,隔壁那人專注於找尋無聊的輕鬆話題,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倒影中那頭褐髮變成沒那麼討厭的深色,像巧克力。
纖細的頸子,削瘦的肩膀線條看來也那樣侷促。
他想,多麼好懂的人。於是他有些疲倦地閉了下眼。
今天的骸簡直是有問必答。半分鐘前的澤田綱吉驚奇地想。
大概是白色口罩掩住了病毒,也遮去了一部分平時的生人勿近氣場,他發現六道骸回答前都有著幾秒的沉默,這現象有趣得令他不禁大著膽子就多問了幾個問題,但在那雙眼皮闔上的剎那,似乎透著某種倦怠的動作與先前那些停頓像是忽然連接起來的線索,他終於問出今天一開始就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你生病了嗎?」
廢話。問完的下一秒他就在心裡狠狠地罵了自己一聲,匆忙又接起話尾。
「呃……是感冒嗎?要不要去──」
接下來的話語就被停靠前的車內廣播硬生生打斷,他困惑地看著六道骸站起身,不急不慢地將手中的書包背到肩上。
「我走了。」
「欸?可是這裡不是還很──」
「再見。」
沒等澤田綱吉回答,他達達地踩著階梯下了車,皮鞋壓過金屬踏板上的嘎吱聲響有些沉重,但落到月台上時卻輕巧了許多,帶著涼意的夜風彷彿同時吹散了一點什麼東西。
電車的站間停留只有短促的幾秒鐘,身後傳來車門即將關閉的器械壓縮聲跟電壓聲,一片嘈雜中仍然能聽到那完全能想像出對方表情的、像是要衝出車門外的迫切勸告──
「骸!如果很嚴重的話要記得去看──」
餘下的兩個字隨著關起的車門被繼續載往前方,他沒聽見,也沒回頭。月台上只有他一個下車的旅客,還有靜靜漂浮在空中的昏黃燈光。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但就是因為知道才不想靠近。
※
人常道事不過三。
但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因為前幾日一時衝動地提早多站下車,涼夜中步行回家的結果就是感冒加劇。
保健室老師拿著手中那把顯示攝氏三十九點六度的額溫槍,嚴肅地對他表示他的人生只剩下兩個選擇:在保健室休息、或者回家。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要知道,除了自己那把禁彈槍之外還真沒有被誰這樣指住額頭過,但顯然他的笑激怒了對方,再三保證自己會去看醫生而且能自行返家之後,手中就被強行塞了張已經簽好許可的假單。
第一次的合法翹課,只覺得很新鮮。
在外頭晃悠一陣後他還是沒去見任何醫生,終於搭上電車只覺得萬分後悔──竟然不湊巧地趕上了下班下課人潮。
車上的人群密度高到令人頭暈腦脹,他難得想大開殺戒,但現在的身體狀況頂多只能讓電車停電,他絕無法忍受這樣的搭乘時間再被拉長。一邊昏昏沉沉地想著,車門又開了,湧入了一些新鮮空氣的同時進來了更多的人,他開始無聲地在腦中罵些斷斷續續的髒話。整個車廂現在就像一個特大的沙丁魚罐頭,剛進來的與原來的乘客重新磨合,移動推擠間有個人往自己的方向踉蹌了一下,對方的膝蓋磕碰上自己的。
「對、對不起……骸?」
抬眼又是那抹褐色,在黃昏時分看來倒像剛泡好的可可亞。
「真、真巧啊……你怎麼也在這裡?」
是啊,真的很巧。不過,因為頭腦不太清醒所以坐錯方向,從幾乎是起始站的站點再坐回來時就碰上歸家人潮……這種事他是怎麼樣都不可能對眼前這人說的。
「早退。」
他有趣地看著對方因這句話蹙起不認同又擔憂的眉,或許是看出自己口罩下的笑,也或許是看出自己眼中的病倦。
因人潮眾多,彼此都沒有再閒聊什麼的打算,站在身前的澤田綱吉為自己清出了一小方空間,空氣似乎好些了,然後他看見垂在自己面前的那隻手突然像要往前伸般抬起、接著又不自然地在空中僵住,他再度從自己完全不熟悉的角度抬頭看向澤田綱吉,發現對方沒因自己的視線緊張或尷尬,反而帶著某種莫名的執著靜靜回望,也發現自己完全能理解那些將出未出的動作與話語。
他伸手扣住那尚懸在空中的手腕,就著這微微仰頭的姿勢,將那人的手掌覆住自己的眼睛與一半的額頭,肌膚相觸的瞬間他感到對方有半秒的停頓,一片黑暗中他知道那並非抗拒。
重見光明後,他不意外地看見那褐色眼睛裡的譴責。
「你沒去看醫生。」
肯定句。這次他的笑意漫出彎彎眼角,口罩再擋不住。
垂下眼皮,他正想不著痕跡地叫隔壁的陌生乘客轉過頭來,並且用右眼下點像是「滾開」或者「下車」之類的暗示,他的鄰座已開始整理行囊,並在靠站後一面說著「借過、借過」地奮力撥開重重人海成功泅泳脫出。其他人盯著那鐵定留著餘溫的座位面面相覷,他便眼明手快地拉著澤田綱吉的手令對方入座身旁。
澤田綱吉被拉得重心不穩,幾乎是跌進那個空座位,誰知尚未坐穩,肩頭就又落下一個重量。
「喂、骸你──」
「拜託,我真的很累。」
此話一出他就感到澤田綱吉停止了所有細微的掙扎。
不想把睡臉露在外頭,六道骸將自己的半張臉埋進那個溫暖的頸窩,不可否認地有種不想再出來的衝動,但那瘦削的肩頭說真的不太舒適,他嘗試又換了個放置臉頰的位置,下一刻他就感到對方坐直身子挺起胸膛,這動作就像某個完美的校正,填補了一切不完美的空隙,他幾乎能聽見兩個齒輪終於咬合的那聲脆響。
「你……不是翹課吧?」雖說現在都放學了,但澤田綱吉還是忍不住好奇地想確定一下,然後他就感到頸間似乎微微一暖。
「不是……要給你看看假釋單嗎。」
這人為什麼燒成這樣還能不正經。搞不好腦子燒壞了。
澤田綱吉才這樣一想,突然又傳來的頸間暖意明顯得讓他脖子一縮,還來不及抗議,一隻蒼白修長的手就橫了過來,指尖正點在他書包上掛著的通勤票卡上。
「下一站。」
他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六道骸是指他自己的目的地。
六道骸知道他瞭解了,卻遲遲沒聽到回答,睜眼是一片模糊溫暖的褐色,像冬日的被窩一樣令人不想離開,但因於想知道對方表情的好奇心,他仍然輕輕地轉了個角度,露出自己的右眼。
車廂內人潮依舊,從被人群擋得差不多的視線望去,只餘一小角車窗顯出外頭已經全暗的天色。他緩慢而專注地眨動困乏的眼皮,每一下開闔都像雨天時抹去玻璃上密集水幕的雨刷般,人潮一下下被抹去,直至車廂再無他人,而對面漆黑車窗上清楚映出兩人的倒影。
澤田綱吉正看著他。
正確來說,澤田綱吉並不知道自己正看著他,至少在方才的狀況內不可能,但那褐色的視線如此堅定又準確,幾乎讓他相信那確實是穿越重重人海而來。
「到了我會叫你。但你還是要去看醫生。」
視線及神智模糊之前他聽見了這句話,然後他笑著閉上了眼睛。
他想,也許自己並不真的感到後悔。
※
他們原本絕不可能相遇。
再次睜眼時,光線明亮刺眼,六道骸不禁瞇起眼睛,原本前方窗上那個專注凝視的人影只餘一點淡淡殘像,幾個眨眼後,便隨著那些許懷念的夢境一同消退,悄悄溜進了午後的陽光中。
但總還有些什麼留下來的。
腳底傳來規律的震動,他仍在電車上;喉頭與腦袋依然脹痛混沌,口鼻也仍覆著可恨的口罩,又是難得的感冒期間;而頰下枕著的肩頭熟悉依舊,瘦削、或許有變得堅韌了些──
最為明顯的是:再不用特意挺直便能舒服靠著的高度。
大概是察覺到肩膀上細微的騷動,他感到那人側過頭來,下巴擦過自己頭頂的髮絲。
「醒了?」
腦袋尚在初醒的低血壓中,還沒回答,一隻難得比自己低溫的手便探過來覆住他的額頭,他因對方的這個動作反射性地閉起眼睛,無意識地呻吟了一聲。
「唔……」
「還很不舒服嗎?」
對方語氣裡滿滿地都是快溢出來的擔憂,他卻很不合時宜地想,原來中分的眾多好處之一就是被人摸額頭也不怕變型或弄亂。
然後他想起來了,他們現在正在看完診回去的路上。
說來很邪門,怎麼自己人生中難得狼狽的幾次經歷都有澤田綱吉的參與。
就像方才,在那充斥著小孩哭聲及尖叫的診間內,澤田綱吉無視他想盡速離開的意願,非要他先當場服下一包藥才能走。最近流感盛行,診所裡的其他成年人都是帶小孩來看病的爸媽,兩個大男生的組合就夠特異的了,在飲水機前小聲爭執時更是惹來不少注目,偏偏澤田綱吉渾然未覺,站在那兒握著水杯一副監護人的可恨嘴臉,自暴自棄地接過水吞了藥之後立刻受到好幾道欣慰視線洗禮時,他想,只要能趕快離開這裡,不管被認為是父子還是兄弟(而且顯然自己都是後面那個)或者再怎樣亂七八糟的關係都無所謂了。
「唉,真不曉得你為什麼突然就想坐電車回去,要是又燒得更厲害怎麼辦。」
額頭上那隻手尚未放下來,還開始摸他的臉頰,已經清醒許多,他便不耐煩地偏過頭去躲開,並皺眉捉住那隻放肆的手放到腿上防止再次被騷擾,原本想坐直身子,但略直起背脊的同時感到全身骨頭都在叫囂著痠痛,只好又靠回對方身上一點。
「沒事。」他自己的身體他最清楚,只是想在外面走走,讓身上那些藥品跟消毒水的氣味散掉而已。他想自己大概永遠沒辦法喜歡那充斥著白色的空間。
「你又知道,」澤田綱吉顯然對他的淡定回答不以為然,「要是燒得不嚴重的話,也才幾站你怎麼就這麼能睡,搞不懂你為什麼每次都要拖到這樣才肯去看醫生……」
吵死了。澤田綱吉難道不會覺得對一個病人發脾氣實在有點勝之不武嗎。
原本自知理虧加上發燒腦袋不太好使就沒有反駁,誰知這人講個沒完,最後他還是直接用行動讓對方閉嘴──隔著口罩。
「唔──你幹嘛!」
「讓你閉嘴。」
「你是想傳染給我吧!」
咦,他在意的是這點嗎。
「我吃藥了。」
「哪有那麼快好。」
「是嗎?」
澤田綱吉表情古怪地瞪著他許久,像是要從他現在唯一露出的眼睛分辨這句話的真偽,他正想著你要是再這麼看下去我就要認真地嘗試傳染給你了的時候,對方像是不在意地嘆了口氣,然後就稍微坐直身子往他這邊靠了一下,原本兩人就貼得極緊幾乎沒有空隙,他正對澤田綱吉這顯然帶著某種自己尚未理解意味的舉動感到困惑時,先前貼過他額頭的手就輕輕地將他的腦袋按上那個(他終於明白)慷慨送上的肩頭。
「還有幾站,再睡一下。」
所有的光線都被那隻手擋住了,晦暗不明的視線中傳來的嗓音也那樣曖昧而柔軟,他放鬆地順從了這句話,並在那手離開、午後陽光再度湧入之前闔上雙眼。
曾經以為一切都再也不會有所改變,無論是末班列車上的同一個座位,人與人之間的惡意,或者那些不見天日的日子,他能自得其樂的最大原因只是早已麻木。但是凡事沒有絕對,不管想不想要,事情就是會出現變化。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慢慢明白許多事情。
雖然自己活生生就是輪迴的最佳實例,但在親身見證宿命降臨的同時還是會感到某種無法自控的戰慄,難以想像或言述,唯有真正身處其中才能理解那樣的深刻。
午後的電車內很寧靜,但還是有些四散落座的人們,這個平時連手都不敢牽的人難得這麼大方又主動,他也就樂於不提醒對方:其實半個車廂的人都在悄悄關注他們了。他掀開一半眼皮,微微偏頭往上看卻只能瞧見對方的下頷線條,再往上、一點點鼻尖、接下來就被蓬鬆的褐髮掩蓋住了,看不見表情,但感覺得到澤田綱吉是醒著的,肌肉也很放鬆。
「不要亂動了,你是蟲嗎。」
聞言他愣了好幾秒,然後如同很久很久之前做過的一樣,將臉埋進那溫暖頸窩裡,即使喉嚨脹痛無比、仍然不可遏止地笑了起來,同時感到對方的胸膛也傳來一陣陣輕微的震動。
他想,或許他也早就發現了,也或許他跟自己一樣不在意。
這人對自己來說是特別的,但他現在才後知後覺地理解了:自己對他來說或許也是。
人與人之間就像平行線,但也許更像是行星,各自自轉,各自公轉,彼此的軌道未曾交集,但這樣的循環就在某天被意外打破了,外來的撞擊、或者軌道的歪斜,他們都因此偏離了原本熟悉的軌跡,然後重力開始改變,彼此影響,彼此牽引,無數次的靠近與離開,也互相碰撞而受了許多傷,當不知不覺走了那麼久、而一切變得如此理所當然時,才發現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平衡。
「我等一下可能沒力氣走回去了。」把力氣都笑光了。
「那……只好不叫醒你,讓你睡到世界的盡頭去。」
「喂,我是病人,這時候你應該要很溫柔體貼地說『我揹你回家』啊。」
「你還記得自己病著的話就快睡吧。」
一面敷衍地說著,澤田綱吉又把他的腦袋往肩上按了一下。
窗外景色不停變換飛逝,日間的玻璃上看不見倒影,只有兩人淡淡的剪影映在上頭,但他知道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一定、一定也能夠準確地凝視著自己。
接著車廂內只剩下電車駛過鐵軌的規律聲響,他放鬆的眼皮正準備闔上時,頭頂又意外地傳來話語,帶著某種考慮過後的認真口吻。
「搞不好可以唷,你最近好像又變輕了。」
老天,他開始覺得笑死在電車上或者就這樣一路到宇宙盡頭也無所謂了。
許久之後的現在,他總是會想起當年初次相遇時自己說的話,那時是演技,如今想起來卻更像某種預言。
我找到了你,而你也發現了我,多麼難能可貴的確幸,就像奇蹟一樣。
能夠相遇,真是太好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