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BORN!][6927] 幻想花
July 17, 2008
※本篇收錄於6927個人小說本《Side Effect 副作用》--【PF10】2009/04/25-26 出版
※本篇收錄於6927個人小說本《Side Effect 副作用》--【PF10】2009/04/25-26 出版
「人類啊,看到了很喜歡的東西,都會想要收藏起來,變成自己的。」
「……不要講得一副自己不是人類的樣子。」
「呵……所以,讓我成為你的收藏品吧。」
「──誒?!你、你又不是東西。」
「你覺得呢?呵呵……這並不是那麼重要的問題。」
「……你──」
「只要你一句話,我就是你的。夠划算吧,彭哥列。」
2008 6918HIT for Vicky
幻想花
庫洛姆小巧可愛的白色手機上常駐著三個吊飾:一顆很樸素的柿子、一隻絨布小黃狗、還有一顆莫名帶著海風氣息的鳳梨。
正因為本來就沒有任何關係,所以才會更加去珍惜。
澤田綱吉一直覺得這樣的連結比血緣還要強悍。
※
在六道骸又發現了一個這小島國的新文化後,他再次、有點無奈地承認自己真的是個異國人。
拉開房間的門,帶著一點不好意思卻又理所當然的華麗聲線,「庫洛姆。」
突然被點名的少女抬起頭,漂亮的湛紫眼睛立刻盈滿了笑意。
眼前是剛換上她新買浴衣的骸大人。
嗯,兩隻手都在正確的衣袖裡。下擺也沒有很不雅地大大敞開──但腰間那條帶子,硬是被打了一個亂七八糟的結。
只是因為庫洛姆稍稍提到了今天晚上有個相當熱鬧的廟會,自己不知怎地就萌生了想去湊一腳的衝動。然後又因為那位少女閃著期待的眼神說「去廟會就該穿浴衣」,也莫名奇妙地就被推著換上了。
只不過征服不了衣帶而已。他想。
「骸大人。」微笑著起身,好像還嘆了口氣。漂亮的纖細手指輕快地解開那個糟糕的結,三兩下就重新打成了一個好看的形狀。
隨著那聲溫柔回應而勾起的寵溺笑容,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在庫洛姆低頭幫他繫腰帶的那幾秒,幾乎就快想起來了──但來不及抓住什麼,那既視感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庫洛姆早就換好了一身淡鵝黃色的浴衣,這幾年來留長了一點的頭髮,在後面紮成了一個俏麗的弧度,整個人就是──用六道骸的說法來講的話──我可愛的庫洛姆。
她拿起了印有和風碎花的紅色小錢包,轉身微笑,「走吧,骸大人。」
六道骸也笑了。
「走吧。」
※
浴室裡水聲嘩啦嘩啦,彭哥列十代首領的鋼筆快速地畫過眼前的公文。
應該是從前陣子開始吧,骸每次完成任務回來向首領彙報時,不再一報告完就馬上走人,而是會留下來借用首領辦公室的專用浴室沖個澡。
這樣的情形持續幾次之後,澤田綱吉終於忍不住那會殺死一隻貓的好奇心,問了霧之守護者:「首領辦公室的浴室有比較好用嗎?」
當時頭髮還是溼的六道骸眉一挑,一副這還用問嗎的高傲表情。
「因為只有你這的水龍頭,是獅子頭啊。」
澤田綱吉的臉那時真的變成了囧字。
改天還是叫獄寺把那水龍頭拆了吧……雖然就是他興致勃勃地裝上去的。
後來獅子頭一直沒拆。六道骸照樣把首領辦公室當自己家浴室。
浴室裡的水聲停了。綱吉頓了一下,幾秒鐘之後骸只穿著一條褲子就走出來,頭上還披著一條白色毛巾。
──似乎心情很好。綱吉索性放下筆看著現在正背對著他在擦頭髮的傢伙。
六道骸好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他一直都知道。不過說真的,物以稀為貴嘛──看久了,就什麼念頭也產生不出來了。
無意識的盯著骸的背看了幾秒後,綱吉發現骸的後腰好像多了一個什麼圖案……看起來似乎是刺青。什麼時候刺的?噢,也有可能是幻覺。
隨便擦完的海藍色頭髮披散下來,明明就還在滴水,頭髮的主人卻已經拿起丟在沙發上的T恤──無視於放在旁邊小桌上為他準備的吹風機──儼然準備要走了。
「骸。」綱吉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推開椅子走向六道骸。
「至少把頭髮吹乾再走。」不然會感冒的。綱吉拿起吹風機往六道骸一遞。都幫你插好電還送到你面前了,行行好用一下吧。
六道骸默不作聲地看著澤田綱吉,然後一轉身就在窗邊的矮桌上坐下。
綱吉從玻璃上看到骸一臉「就交給你囉」地笑了起來。
唉。澤田綱吉再度地嘆了口氣。在心裡。
認命地打開吹風機開關,不算小的聲響充斥了整個房間,也衝散了某些氛圍。
這麼近的距離,綱吉終於看清楚骸的後腰上是一朵蓮花的圖騰,只有黑跟白兩色,簡單的設計──上次來好像還沒有……?啊,幻覺吧。
有關於在六道骸身上發生的一切怪異現象,全都能用所謂的幻覺解釋過去。這似乎是個很不得了卻又相當敷衍了事的答案,不過深究是絕對不會有結果的,就像問別人為什麼要吃飯一樣會被丟白眼,澤田綱吉十二萬分的肯定。
玻璃上的六道骸似乎開始專心研究起自己的指甲到底有幾片。手上持續撥弄著他的頭髮,澤田綱吉也又陷入無意識觀賞鳳梨的狀態。
真的很漂亮。映在夜色玻璃上的倒影,沒有露出平常那種總是像在嘲諷別人的微笑,安安靜靜的,很好看很好看。
遇到六道骸之後,澤田綱吉才知道世界上真的有可以把優雅與邪氣融為一體的傢伙。更詭異的是他現在正在幫這傢伙吹頭髮。
這真的是個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世間。他心想。
嗯,應該差不多了。綱吉關掉吹風機,看到骸的那幾撮鳳梨葉──呃,頭髮又非常不合常理地翹了起來,呈現一個有點亢奮的弧度。
摸摸自己的後腦,六道骸轉過頭來對他丟了個「謝啦」的笑容。然後繼續剛剛套上T恤的動作,掛好領帶。澤田綱吉也開始收吹風機,當他把電線纏好放回桌上時,骸俐落地套上他的招牌黑色大衣。
「路上小心。」綱吉例行叮嚀了一聲就轉身準備回去繼續辦公時,手腕卻突然被一扣,整個人又被拉了回來。
鼻腔裡都是他自己天天在用的沐浴乳跟洗髮精的香味。
骸微微彎下了腰,一紅一藍的眼睛亮亮的好像反射著什麼光芒。
「偷偷告訴你吧,你剛剛看到的,都不是幻覺喔。那個是前幾天在米蘭刺的。」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澤田綱吉愣了一下。诶?在米蘭刺的?什麼?
啊,他說刺青……咦咦咦咦咦咦?!!!
你怎麼會知道?!
綱吉瞪大了眼,六道骸華麗地扯開嘴角。
「然後啊……」耳語般的音量,骸的腰又彎了幾度。
眼前六道骸的氣息近得不可思議。
還來不及意識到些什麼,雙唇就被疊上了。
因為驚訝而有點開啟的唇瓣剛好給了入侵者最好的機會。六道骸毫不客氣地撬開牙關往裡頭仔仔細細地掃了一遍,離開時還很刻意裝純潔地嘟嘴親了一下。
然後在綱吉的耳邊用那種不用看就知道笑得很惡劣的呢喃聲拋下一句。
「謝謝誇獎。你也很可愛唷,彭哥列。」
直到六道骸離去的關門聲響起,澤田綱吉才終於恢復行為能力。
他聽到了。他全聽到了。怎麼會──啊,他的能力。
隨著一聲瀕死動物般的哀號,顯然覺得剛剛被一個貨真價實法式熱吻強吻的衝擊完全比不上心聲全被偷聽到的彭哥列十代首領,熱度從脖子開始往上延燒,腦漿全都沸騰了起來。
※
幻覺中有幻覺,有幻覺而變幻覺;真實的虛偽,謊言後的真相。
對於一個能造出如此龐大複雜卻又精細無比幻覺的人,澤田綱吉並不覺得骸的想法可以輕易地被理解,但他還是用自己那笨拙的觀察能力,很努力的、看出了一個真的很大概的大概。
骸經歷過輪迴後的歲月,他不曉得確切的數字。可是──如果就骸那個最常掛在嘴邊的願望,他應該還挺年輕的。
「把這世界,變成一片純粹而美麗的血海!」
民間故事裡那些活了千百年的仙人,幾乎都是一副無欲無求,笑看世間一切事物的模樣。而六道骸還有如此強烈想要掌控世界的欲望──好啦,雖然有點可怕,但毀滅世界也算掌控的一部份吧?就這點來說──
真是個熱血小子。綱吉想。
人心並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改變的,當然這個越來越冷漠的世界也是一樣。雖然毀滅世界遠比統一地球容易多了,但至少還有一個是六道骸如此執著的事物。至少還對這世間有情緒。這樣就已經很不錯了。
雖然自家的霧之守護者……專長是說謊,興趣是讓別人誤解他。
這不是超青春的嗎?
傻笑了一下,然後就因為自己剛剛想出「青春熱血」這種跟六道骸完全不搭軋的詞,開始狂笑到胃都快抽筋還不可遏止。
※
站在門前,六道骸動了動略感痠疼的頸子,意思一下敲敲門就直接開了進去──裡頭不意外是一片兵荒馬亂的景象。
「──啊、咿、骸你、你來啦?怎麼這麼快──」從筆記型電腦後探出半個腦袋的澤田綱吉,語氣和表情都是一等一的慌亂,「──再、再等一下!我快好了!真的!」他覺得現在自己就像是個拖稿超久的作家,正面臨大魔頭編輯親自上門來催稿的危機──手上敲打鍵盤的速度好像又上升了幾馬力。
其實已經故意遲到了一會兒的霧之守護者,從容地撥開腳邊的紙堆,移動到房間中唯一一張乾淨的椅子上坐下,順便拋給澤田綱吉一個不曉得是「你慢慢來我不急」還是「敢讓我等超過五分鐘就宰了你」的不明微笑。接著似乎開始數起自己的手指頭到底有幾根。
這裡是澤田綱吉在日本並盛的那個家。
接任彭哥列第十代後,每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必須回日本行新年參拜,是里包恩規定給澤田綱吉的例行功課。
「黑手黨不能忘本。」家庭教師從未變過的教導口氣。
所以,每年年末,本來就非常忙碌的彭哥列高層更是忙得不可開交。首領的新年參拜行程完全是秘密進行,只有守護者及幾個高級幹部知情,如此情況下一連串的人事調動、行政變更,不但得小心翼翼,更要效率十足。最後,熬夜多個晚上的澤田綱吉,帶著還是沒趕完的公文,上了往日本的彭哥列專機。
幾乎是一上機就不醒人事。
不過綱吉從未抱怨過什麼。因為他也覺得這是絕對應該要做的事。
傳真過來的紙張多得散落一地,綱吉的眼睛快速地比對著螢幕上的公文和手邊的資料。
已經數完手指的六道骸,將下巴靠上蒼白的指節,看著彭哥列首領的指頭在鍵盤上飛舞。簡直像變了個人呢,六道骸心想。
「啊!又打錯了……唉唷……」突然蹭了下鍵盤的澤田綱吉,帶著點懊惱的語氣小聲抱怨道一邊按著刪除鍵,但六道骸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兩行前的那句話收回。
終於按下發送鍵,綱吉往椅背一靠,長長地吐了口氣。
揉揉太陽穴,他闔上筆記型電腦,把手邊那堆書面資料隨便地收攏了一下──並沒有注意到這動作讓六道骸微微皺起眉──然後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因為一下飛機馬上就趕著要弄好公文,澤田綱吉現在還是一副西裝筆挺的模樣。他拉掉黑色領帶,順手打開兩顆釦子露出頸項。
「好了,走吧。」澤田綱吉套上外出用的黑色外套,然後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啊」了一聲,走到掛衣架旁拿起兩條圍巾,「你需要嗎?」
六道骸指指自己已經拉起鍊子的立領大衣。綱吉點點頭。
只不過是抽掉領帶的白襯衫和再普通不過的黑外套,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差別?看著澤田綱吉把白色圍巾在自己脖子上繞了兩圈,六道骸微微蹙眉,眼前這人是完全無法聯想到黑手黨首領的溫和氣質──他好像本來就是如此。
「走吧。」
※
六道骸喜歡散步。
不過他通常是在自己所造出的風景當中漫遊。比起去尋找自己喜歡的景象,還不如就弄出自己想看的來看。雖然如此,他並不討厭人群。
跟那隻對人群偏執到有「群聚恐懼症」(似乎不太對,但骸就是想這樣講)的麻雀來比,六道骸對人群的態度已經可以算是友善了。
淡鵝黃色浴衣的少女就在前面幾步的地方,步伐輕快。
人類的思想是很奇妙的。就像各種頻率不同的電波,突然間同調之後產生的反應,相當驚人。這世界沒有不可能發生的事。
夢境與夢境的連接。
很平常的散步,卻遇到了第一次見面的庫洛姆。
為了救貓而車禍失去內臟。聽到自己的父母在病房外談論著很冷血的話題彷彿自己不是他們的女兒──
已經快死去了。
同時遭遇了這些事情的女孩,居然只是靜靜地覺得「啊,就要離開了,似乎鬆了口氣……」
是誰進入了誰的夢,已經沒那麼重要。
全身纏滿了繃帶,滿是傷痕的臉蛋,看起來很冰冷的氧氣罩,可能已經快爛掉的右眼覆著繃帶。一個完整的人類變成這副壞掉娃娃般的景象,實在令人難以入眼。
卻莫名的讓他覺得,很熟悉很心疼──很可愛。
從來只是路過的六道骸,頭一次停下來打了個招呼,微笑將她帶離了她的夢。
「骸大人骸大人!我去撈個金魚!」庫洛姆著急地對他拋了一句,就轉身喀喀踩著木屐往一攤看起來生意很好的金魚攤跑去,努力的想要擠進一群人高馬大的男人和一堆吱吱喳喳的小孩中。
六道骸向來難以抗拒單純而可愛的東西。
※
每次回日本做新年參拜,彭哥列首領往往只帶了一名守護者及幾個護送人員──盡量是以不驚動任何人的方式。雖然嵐之守護者每年都為了隨行而據理力爭,不過在四年前的參拜過程「誤以為」遇襲而差點把整個神社都給炸掉的慘痛事件過後,澤田綱吉用他那無奈卻堅決的首領式微笑,將嵐之守護者給封印──呃,即是從此不再准許隨行參拜。
同時,霧之守護者成為了固定的隨行人員。
沒有任何爭議,就因為霧之守護者的能力。幻覺能給予首領最佳的掩護,又可以省去大批人力,說是最佳人選也不為過。
「你到底讓別人眼中的我看起來是什麼樣子?」
「──你說呢?」意義不明的招牌微笑。
雖然對於可能會被變成歐吉桑或什麼奇怪人物的幻覺外表有點在意──但因為霧守隨行後的幾年,參拜全程風平浪靜,甚至還有點度假的錯覺──澤田綱吉也不能再有什麼意見。
十二月的夜晚寒風果然不是蓋的。澤田綱吉跳下機車後座,拿掉安全帽時搓搓自己好像快被冷風割出傷口的臉頰。
「從這開始用走的吧。」六道骸停好機車,淡淡的說道,就邁開大步往前走去。人群的密度從這邊開始就高了起來,大家臉上的神情都有著些微的興奮。
走了一段路後,澤田綱吉(按照往例)開始怨恨起自己不長進的身高。
雖然不像中學時代不滿一點六米,但現在……也才(號稱)一百七出頭。
努力的伸長脖子,終於看到自家守護者的鳳梨頭和飛揚的海藍髮絲。好不容易終於撥開人海快要接近骸的身後──有對黏超緊的情侶檔又突然冒出來擋在澤田綱吉的眼前。
連女生都比他高,這世界怎麼回事?澤田綱吉欲哭無淚。
不停地被人海沖走然後試圖游回來卻徒勞無功,六道骸在第三次把彭哥列首領撈回來後,終於帶點力道地握住了澤田綱吉的手。
「骸,怎麼沒戴手套?」在發現包覆住自己手掌的是骸冰涼無比的手指,綱吉問道。並不是在意冰冷的溫度,平常都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六道骸難得這麼粗心。
六道骸轉過頭來,異色雙眸在黑夜裡卻像寶石似地流轉著細小的銀光。
「──忘記了。」然後露出好像得逞了的優雅笑容。
看著那把飄逸無比的藍色馬尾重新在眼前晃悠,澤田綱吉非常努力地忍住爆笑的衝動。
我哪天真的會因為憋笑而得內傷。他想。
兩隻手的溫度漸漸變得相同。他們與多得可怕的人群擠在神社前的廣場已經好一會兒了,等的是相同的東西。
里包恩居然敢讓自己來參加這種活動,這種被暗殺一點也不稀奇的活動。
因為有什麼絕對不能放棄,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事……吧。
突然想起了什麼,拉拉他的手,「骸,等等回去時陪我去個地方。」
「嗯。」
低沉的鐘聲在夜色中緩緩地盪開來了,幾乎能感受到群眾們的興奮在此時達到一個幾乎快爆炸的頂點。
一下,兩下,就像某種強大力量的心臟在跳動。
在一百零八下鐘響結束前,沒有人說話。
※
自從與骸的那個「收藏品論」的對話後,綱吉發現他再也不把「我要奪取你的身體」這句話掛在嘴邊了。
雖然之前骸每次對他說這種話時,都只會得到一個「別鬧了」的眼神。某次也是同樣模式的問句與答案,六道骸卻突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好像……一直在說著『不』呢,澤田綱吉。」輕輕地勾起了嘴角,「特別是,面對我。」
「诶──不是吧……啊。」有點喪氣地垂下肩膀。
好像真的是這樣。
他還記得自己反應最激烈的一次是在某次肅清任務中。
渾身浴血的六道骸,高傲無比地擦去自己嘴角的血痕,一臉憤世嫉俗又非常不耐煩地瞪著澤田綱吉。
「你這是在同情我嗎?彭哥列。不、需、要。」
那是他第一次覺得六道骸這麼難看。
壓抑很久的好多好多複雜情感,就在這一瞬間的這一句話被全部挑起,心中某塊最堅強又最脆弱的地方被踩碎了。
「不是在同情你!從來都沒有同情過你懂不懂?!」
吼完這句之後綱吉非常用力地往他的嘴唇磕碰下去。
可能是因為很痛吧,當下六道骸的表情非常精采。
那也是澤田綱吉第一次知道自己吻人有辦法那麼粗魯。
對於骸每次拋過來的問題,綱吉幾乎是直覺反應就先說「不是」、「不對吧」。簡直像被下了某種禁咒的機制,連自己都控制不了。
可是他難道就沒有責任嗎?綱吉悶悶地想。誰叫他每次說話不是帶刺就是要嘲笑別人,我不否認、難道要開心的接受嗎?
開玩笑,我才不會認輸。
雖然並沒有在比賽什麼,但他就是覺得一妥協就鐵定完蛋了。
不再時時對他進行言語恐嚇(是吧?奪取身體耶!綱吉想)的骸,好像跟他少掉了很多話題(雖然本來就都是聊這種沒營養的),但綱吉覺得他可愛了不少。
※
做任何事情都有其後果。
譬如不讀書,譬如修煉,譬如當上黑手黨首領,譬如──水牢。
無可避免,只得一肩擔下。
單獨相處的時間多了許多。那樣的情形也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慢慢的能去發現。
早就知道復仇者牢獄的手段一定不怎麼乾淨。但是聽到的傳聞,跟眼前真實所看到的,那種胸腔裡糾結的異樣感是完全無法比擬的。
悠哉地陷在沙發裡的六道骸,從頭到腳都是一副輕鬆自在的欠打樣。
但澤田綱吉就是能知道。
或許是T恤下只包著一層皮的肩膀突然間不尋常的顫了一下。或許是本來就屈在沙發上裹在牛仔褲裡的長腿又更屈了幾度。或許是光裸著露在空氣裡的腳趾頭有些弓起,蒼白腳骨邊的微血管紋路些微上浮。
這時澤田綱吉就會帶著手邊還沒完的工作,來到六道骸的旁邊。
以前是靠在他身旁,有時他會輕輕摟住自己。
現在哪管那麼多,直接就坐進他懷裡去了。因為這是最有效的辦法。
「幹什麼。」第一次做這種事時,六道骸曾經有點莫名奇妙地問。
「……我會冷。」繼續打自己手機的簡訊。
「……吃掉你喔,澤田綱吉。」
因為他自己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久而久之,大家也覺得這似乎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搞得好像曾經坐過牢的不是他而是同情心過剩的澤田綱吉。
可是就算會被誤解他也無法忘記。只有短短的一瞬間,綱吉卻真的有差點窒息而死的錯覺。
指環戰的霧戰還歷歷在目,最鮮明的卻是庫洛姆換成骸那一刻,強迫性地衝進綱吉腦海裡的那些畫面和真實無比的感官感受。
根本就像化學廢水一樣味道可怕的浸泡液,不用想也知道成分一定是某些惡毒的藥劑。一根又一根不是依照自己意志而深深插進皮肉裡的管線。周身是冰冷而虛浮的陰暗,就算睜開眼也不見得會明亮多少的視野,搖晃著一片絕望的污濁水色。
如果可以,澤田綱吉真的很想忘記那樣的感覺。
但是不可能。他知道六道骸一定也忘不了。
所以,就算骸現在已經是自由之身,卻好像背負了更多的東西。
後遺症就是其中之一。
同樣也是像霧戰當時的意識強迫接收。骸一定曉得他讓我看到了很多不該看的東西,不管是想不想讓我看到。
很難去形容那樣的感覺。好像是從身體深處慢慢湧出來的惡寒,順著筋絡用很兇猛的力道開始衝向四肢,沒辦法阻擋──除非把自己的經脈挑斷。
他不知道骸怎麼有辦法面對這種症狀,能夠不顫抖不蜷曲起身體。
後來,變成只要一點點的徵兆,綱吉就知道──又來了。
每次六道骸都掩飾得很好,或者根本就能稱之為無動於衷,可是有時靠近一看──靠得很近很近、都坐進他懷裡那樣──會有一層細密的汗珠覆在額頭上,幾乎快看不見。是這樣子的一個人。
看到這種景況,他的心臟就會有點不知如何是好。絕對不是心跳加快喔。
「親愛的綱吉,你有點熱。」
「……我要起來嗎?」
「唉,開玩笑的。」然後稍稍收緊手臂。
※
「啊,下個路口轉彎。」在新年參拜結束後的深夜街道疾駛,後座的澤田綱吉撥開飛到自己臉上的藍色髮絲,拍拍騎士的肩附耳說道。
然後機車就在轉角進去一點的24H連鎖蛋糕咖啡店停了下來。
六道骸半靠在機車上,看著不遠處站在擺著蛋糕的玻璃冷凍櫥窗前專心挑選的澤田綱吉。愛吃鬼,這麼晚了還吃宵夜,小心胖死。
不久,澤田綱吉就拎著兩袋蛋糕走了回來。
「媽媽剛才拜託我回來時順道買個蛋糕,」一邊打開機車座椅讓他放蛋糕的六道骸,有點訝異地瞥了他一眼,「說是要當明天的早餐。」
每次回日本感覺都很好。
並盛沒有變多少,媽媽更是一點都沒變。她不覺得叫他半夜回來順便買蛋糕是不好的,因為在這裡他並不是什麼最大黑手黨的首領,只是個永遠都少根筋但買買東西還行的兒子。
有什麼事,回家就好了。
一會兒就到達澤田家,綱吉一邊脫下安全帽,一邊拿起蛋糕。
「還有一個。」六道骸指指還留在置物空間裡的一個蛋糕。
「噢,那是給你的,」綱吉把掉到胸前的白色圍巾弄到背後,「是義式巧克力的,不會很甜,看你要當宵夜或早餐都可以。」然後有點不好意思的搔搔臉頰笑了開來,「算是謝禮吧。」
「……原來我這麼好打發。」
「不是啦──唉,反正就是給你的。」
「算了,」六道骸一副「好吧我就勉強收下」的神情把座椅闔上,「明天早上七點來接你去抽籤。不要睡過頭。」
「知道了。」澤田綱吉揮揮手,轉身就進了家門。
不會變的東西,好像就真的永遠都在那裡。
守護者專用的休息室其實就在澤田家幾百公尺外的地方。在這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六道骸的腦裡一直在想著這些事情。
※
明明身處廟會上嘈雜繽紛的慶典音樂中,六道骸卻不自主的想起了鋼琴曲。
就像已經吃過最好的,再吃別的也只是換換口味,到頭來都還是會回到自己原本最喜歡的東西上頭。
好聽的音樂,這世界上太多太多了。六道骸什麼都聽,什麼都碰過一點,大提琴法國號豎琴爵士鼓電吉他,最後還是回來抱著鋼琴就心滿意足。
黑白相間,不過就八十八個琴鍵,來來回回反覆循環,加上細膩無比的指頭,時而清澈單純、時而奢華燦爛的曲調就從琴箱裡溜了出來。
跟他最熟悉也最痛恨的輪迴,如此相似。
翻來覆去,炒的都是那些菜色。吃不膩的自己同樣是莫名奇妙。
每一次都有放不下的傢伙,這也很令人不爽。
他的確是喜歡可愛的東西。
但定義是:「可」以讓我喜「愛」。
唯我獨尊。
犬和千種曾經很可愛過,但他們越長越大就好像可愛的能力會退化一樣。
庫洛姆就不一樣。很可愛,簡直是超級可愛。
要是她哪天真的要嫁人了,六道骸一定會先用三叉戟把那男的戳出三個洞再說──騙你的。
那種毫無心機的單純,和可以為了某個信念拼上性命在所不惜的執著,都一直讓他中邪似地想到彭哥列的那個誰誰。
可是,畢竟還是有點不一樣。
雖然那個誰誰也很可愛。
「骸大人……」庫洛姆手上多了一袋金魚,但眉毛卻比平常要更下垂幾度,「我只撈到一隻……怎麼辦……」仔細看才發現那一袋水裡頭只有一隻孤零零的小魚。這樣……牠會寂寞的。
沉默地看著那隻小魚幾秒,「妳做得很好,我可愛的庫洛姆。」他揉揉女孩的頭,然後邁開同樣是踩著木屐的長腿,一邊把浴衣的袖子往上捋高露出有著好看肌肉紋理的手臂,「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擋路者死。
※
一月一號的早晨,六道骸整整早了半個小時站在澤田家門口。
六點半……他看看錶。每年都這樣,那傢伙不累我都累了。
接著他按下電鈴。反正來應門的鐵定是──
「哎呀,骸君,好早呀。」澤田奈奈打開門,就是一張溫和的笑臉。
「伯母早安。您在早晨看起來更美麗呢。」
「哈哈,說什麼客套話,進來吧進來吧,」澤田奈奈一邊往玄關走去,一邊露出煩惱的臉,「我從半小時前就一直在叫他起床,可是都沒有用……」
「沒關係,讓我來吧。」六道骸熟門熟路的繞到了通往澤田綱吉房間的樓梯。
「我們家的綱真的受你照顧了。」澤田奈奈笑了笑,「那就拜託你了,骸君。」
然後就放心進了廚房開始張羅早餐。
六道骸又來到他的門前。跟昨晚一模一樣的情形。
打開門,不是昨晚的兵荒馬亂,只有睡得一臉憨樣的澤田綱吉。
「真的還在睡……」六道骸努力地忍住想用三叉戟戳爆他的頭然後再來做點什麼事的衝動,坐到床沿環視一下周遭。
恩,很好,那一堆紙都已經收起來了。桌上只剩塞得很鼓的公事包──看來裡頭都是文件──還有依舊插著線亮著燈的筆記型電腦。昨天回來後他又忙了一下吧。反正六道骸是絕對不會幫忙收拾的。
把澤田綱吉睡成囧囧臉的蠢樣看了個過癮,六道骸才終於緩緩地,把手貼上澤田綱吉的臉頰。
親愛的綱吉,起床。
並不是那種早晨的輕聲細語,而是直接在腦海裡的語句傳遞。
要是普通人用這種方法的話,鐵定會被當神經病。
但綱吉的眼睫毛真的動了動,然後溫暖的褐色眼睛慢慢地睜開了一條縫。
以前試過把熟睡的他丟到地上,試圖用暴力叫醒他。可是澤田綱吉不曉得是什麼合金做的──大概連腦袋都是焊的吧──完全沒有一點要醒的跡象。
結果反而是這最溫和的方法,有效得令人瞠目結舌。
貼著六道骸的手掌,惺忪的眼睛好像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臉頰還蹭了他冰涼的手指幾下。
「嗯……」拎起澤田綱吉的肩頭,讓他終於坐在了床上,清醒度上升了好幾個百分比。然後綱吉就用詭異無比的姿勢爬下床,摸進盥洗室碰地一聲關上門。
到底是什麼奇妙的生物啊……六道骸有點佩服的想。
等到盥洗室的門再度打開,裡面精神奕奕走出來的跟剛剛進去的彷彿不是同一個人。已經換好衣服的澤田綱吉一邊梳著頭髮,一邊開始收拾還擱在桌上的筆電,「骸,飛機是幾點?」
「九點。這次比較早,你要回去開會。」
「嗯……那等等就不能再回來,要直接去機場了……」
「快點收拾吧。」六道骸淡然,然後補充了一句,「蛋糕很好吃。」
綱吉愣一一下,然後看著骸笑了起來。
昨天下午才剛回來,今天早上就又要走了。媽媽不曉得會怎麼想。
而且都一直關在房間辦公,只有送晚餐時有看到她。
覺得很對不起,可是也想不到什麼辦法來補償。
澤田綱吉提著筆電,和幫他拿公事包的六道骸一起下樓到餐廳時,桌上已經擺著早餐了。是昨天買的蛋糕,細心地切好了兩塊,分別裝在兩個保鮮盒裡。
「阿綱,骸君,」奈奈從廚房裡走出來,「你們要牛奶還是柳橙汁?」
「牛奶就好了。」綱吉說道,一邊把蛋糕收進袋子。
「那請給我柳橙汁,謝謝。」
「好。」奈奈笑著應了句,轉頭又進了廚房,再走出來時手上就多了一瓶白色和一瓶鮮黃色的玻璃罐。
送他們到門口時,奈奈又往綱吉的手裡塞了一袋東西。
「在飛機上吃。」她微笑著說。
「……謝謝媽媽。」原來媽媽早就知道了。
不能放棄的東西,一定就是這個。
只要有一年覺得不回來也無所謂,那一定會有第二年、第三年──然後就不回來了。彷彿以前從來沒有回來過。一想到就毛骨悚然。
所以每年年末那樣的奔波勞碌,他覺得很值得。累,但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累,大家都是這麼專注的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
只要回到並盛,好像也能把大家的份給帶回到那最想念的地方,最初開始奔跑的起點。
那些一想起來就忍不住會微笑的小事,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
好怕下一秒,就幸福得哭出來。
引擎發動後,綱吉還是忍不住拉下安全帽,對已經被拋在有點後面的奈奈大喊,「媽媽再見──妳要好好照顧自己喔!!」
從後照鏡裡可以看到也正在揮手的澤田奈奈。
臉上一定是大大的笑容。
※
結果,撈了太多金魚,還放了一堆回去老闆的塑膠池子裡。
這是個不用點手段就無法生存的社會呢,クフフ……
庫洛姆手上拎著的塑膠袋,小幅度輕快地晃動著,四隻金魚在水裡頭優遊自在。旁邊攤販的燈光照耀下,少女簡直像拿著一個閃著好多光芒的漂亮水晶,裡頭的金魚幻化成了純淨的橙色火焰在流轉。
就是能夠這麼安心的在一起。
其實,直到現在,他還是不覺得自己是彭哥列家族的一份子。
難道說,畫個框框,把大家都關在裡面,就可以變成一個團結的個體嗎?
那為什麼在地球這麼大的一個框框裡,欺騙鬥爭搶奪流血還是日復一日在發生?為什麼和平這口號喊了這麼久卻依舊看不到一點希望?
答案顯而易見,大家心知肚明。
從來就不屬於任何人。
六道骸想起以前聽過的一首老歌,好像是什麼I'm an alien in New York──何止是alien,這世界上一堆根本就是idiot還不自覺的傢伙。
到哪裡都格格不入,他已經很習慣這樣的感覺了。
可是跟彭哥列在一起越久,他越來越擔心自己會不會也變成一個idiot。
希望是不會。不信教的六道骸在心裡默默畫了個十字。
每次都有些蠢蛋,帶著後腦勺的一圈光環,說不定背後還有翅膀──說要給他一個歸屬。
到底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才來到你身邊?
這問題對彼此來說都是個費解而且有點無意義的問題。
從前看過一本厚厚的希臘史詩,裡頭那位主角奧德修斯征戰勝利後,花了整整十年才回到故鄉,六道骸卻覺得這還挺理所當然。家鄉還有個嬌妻在等你回去,你在外面不但驕傲自滿亂講話,跟別的女人勾搭到床上去了還牽拖是思念老婆,真是個混帳。乾脆永遠回不去算了。
那為什麼他到現在還是處在漫無止境的漂泊。
這問題實在太過幼稚,驕傲的六道骸連說出口都不屑。
如果有個人不論多久他都會等你,就真的任他這麼等著──
那你就是個比奧德修斯還要混帳的混帳。
一輩子都別想要有豔遇了。
※
早晨的神社,跟昨晚深夜那種盛況空前的情景完全不同,人群稀稀落落的,不過還是比平常再多一些。
沁涼的空氣,澤田綱吉踏在閃著樹葉縫隙微光的蔭涼下,走上了神社的石階。
投錢、拉鈴,清脆的鈴鐺聲響伴著同樣清脆的兩下擊掌,年輕的彭哥列首領闔上眼,像是要探之天聽。
抽了來年運勢的預測籤,拆開來,上頭依舊是語意模糊的籤詩。
曾經真的把籤拿去給神社的住持解籤,才發現這真的是腦袋壞了的錯誤決定,然後發誓以後再也不把籤拿給他解了。
不只是因為那位老住持講話咬字含糊不清還會口吃,更重要的是從聽得懂的那幾個字來看,那位歐吉桑是用古典且華麗的文言文在解釋籤詩的意思……十分鐘長到幾乎快睡著的講解,澤田綱吉非常驚恐的發現自己只聽懂了兩成。而且都是單詞。
然後就覺得自家的霧之守護者真是好用。
不知道什麼原因,六道骸居然會解籤。
當澤田綱吉被老住持荼毒完後混混沌沌,六道骸一把搶過籤詩,沒兩秒就把籤詩的意思念了出來,淺顯易懂。簡直是特技。
彭哥列首領嘆為觀止,霧之守護者只露出了一個不屑的表情。
「骸。」喚了一下,就把手上的籤詩遞了過去。
六道骸彎下腰湊近了腦袋,慎重其事地盯了兩秒。
「──大概就是說你今年進步不大,好自為之。」
看,多麼簡單明瞭。
澤田綱吉忍住快鼓起掌來的衝動,再度把視線拉回籤上。
嗯……就算聽了骸的解釋,這兩行詩還是語句模糊……我大概沒救了吧。
六道骸總是曉得怎麼樣才能讓澤田綱吉確實地接收到訊息。
算了,看不懂就看不懂。
骸說是這樣,那就這樣吧。
澤田綱吉輕輕嘆口氣,然後像是無所畏懼般地,漂亮笑了開來。
並沒有注意到旁邊的霧守有點閃神。
這個,用彭哥列的腔調來說的話,就是──很好看很好看。
※
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
每個人都是掙扎著熬過一天又一天,想找到那個連自己也不曉得是什麼的事、物──甚至是人──然後越來越完整。
曾經把世界上最昂貴的東西握在手上,但現在卻連那東西是圓是扁、是鑽石還是什麼鳥東西都忘了──因為自己在拿著三秒鐘後就把它丟到腦後。
才發現原來一直以來追求的好像比任何東西都要簡單。
在回義大利的飛機上,澤田綱吉再度不醒人事。
「我比你還累吧……」六道骸蹙眉看著旁邊又睡成一臉蠢樣的彭哥列首領,決定還是保持他紳士優雅的風度,不去捏他看起來很欠揍的鼻子。
漫長彷彿永無止境的旅程,每一次伸出手都是一次勇氣的耗盡。並不是像奧德賽裡頭的九個關卡,破關了就給你一切。連在哪都不曉得的盡頭。
浪跡天涯,久了也會想停下來歇歇腳。
這時心臟就會有點被挖空的感覺。我能停在哪呢。
不過最近有種再也不想動的可怕念頭。
知道他喜歡巧克力就買給他。渾身發冷時會抱住自己。不甩開自己冰冷得不太像人的手指反而稍微回握了一下。知道了籤詩的白目意思還笑得無敵好看的彭哥列首領。終於把睡相極差的臉碰到自己肩上的澤田綱吉。
不想被綁住,討厭束縛。想關住他,他就拚死命也要逃跑。
但他還是第一次被人用廣大的蔚藍天空罩住。
好想掐死你、好想抱緊你。可惡。可惡。變得一點都不像自己。
冷的時候不用收緊手臂製造溫暖的幻覺,擁抱是兩個人才能成立的算式。太過精細的東西往往會失去生命力,所以他容忍那個有點討厭但是卻完美至極的瑕疵。軟弱的時候也不用逞強說「我還可以」,就當個廢柴吧,反正有人會站在身後一邊嘲笑著但還是穩穩的接住你。
最多不過是兩個人一起跌倒。姿勢越醜越開心。
這樣的情感,實在不怎麼純粹。人心不像珠寶,有一套既定的世俗標準能去鑑定,然後衡量出價值。
但若是能放下所有身段只為了交換一個吻──的確值得賭上尊嚴去試一試。
大不了就是吃掉或被吃。
兩個都挺吸引人的,不是嗎。
※
箭在弦上。
六道骸卻突然停下了所有動作,心情極差的表情會讓人覺得他下一秒就要去摳眼球轉換到五檔。最後他還是有點用力的、拍了一下擋在眼前泛著不尋常潮紅的半個臉龐上,那礙眼到了極點的手臂。
「拿開。都幾次了還害羞。」
「……不是這個問題啦……」悶悶的帶點鼻音,聽起來很可憐。
──因為是你,我才會害羞的好不好……
六道骸,六月九日生雙子座,身高一米八有餘,年齡體重血型都是秘密,專長是說謊,興趣是被誤解,嗜好是──
「……親愛的綱吉,你好可愛。」
「──哈啊?……啊!六道骸你不要又隨便偷看別人的心聲──嗚♥」
「喔呀喔呀。」
Fin.
【後記】
現在才發現我的無限題真是極限好用。乾脆改名叫極限題算了。
幻想花,其實是RO裡面一個道具的名字,魔魅而有著多功能,拿著去轉職就可以直接跳級(?)唷。
這篇真的爆字數了媽媽,網誌都沒有一萬字up呢(最好是會有)。
因為關鍵字是兩倍嘛,所以當然就要用兩倍的份量囉(蓮花指)。
一些牽強到根本是bug的解釋就算了吧,人生別介意那麼多(Y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