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BORN!][6927] 信仰失溫
September 2, 2008
※本篇收錄於6927個人小說本《Side Effect 副作用》--【PF10】2009/04/25-26 出版
※此為下篇,上篇篇名「告解之扉」
【告解之扉】續篇,建議看過的沒看過的都去翻一下,劇情會比較順。
近三萬字,請拿出畢生的耐心。
情色系清水照舊,工口有,慎。
骸綱的九年愛情長跑(欸)。
另,中間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請不要關視窗或打螢幕,繼續看下去。
※本篇收錄於6927個人小說本《Side Effect 副作用》--【PF10】2009/04/25-26 出版
※此為下篇,上篇篇名「告解之扉」
【告解之扉】續篇,建議看過的沒看過的都去翻一下,劇情會比較順。
近三萬字,請拿出畢生的耐心。
情色系清水照舊,工口有,慎。
骸綱的九年愛情長跑(欸)。
另,中間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請不要關視窗或打螢幕,繼續看下去。
「霧之守護者最後有試圖與總部聯繫。」
彭哥列高階幹部臨時召開的緊急會議。氣氛緊繃之外,還多了一點……不自然感。
坐在長桌正前方的首領面無表情,卻令人心驚。
霧之守護者最後有試圖與總部聯繫。
這句話像跳針的錄音機似的,開始在澤田綱吉的腦海中重複播放起來。
每個字彷彿都能敲出空盪的迴音。
「現場只留下大量血跡,及一些碎片。」
都聽不見了。
他只想著,自己西裝左邊口袋裡的手機,正靜靜地躺著一封未接來電。
6927
信仰失溫
What did you wanna say?
「早安!十代首領!」寧靜的早晨,元氣過頭的問候,不用看也知道是──
「早,獄寺君。」澤田綱吉抬起頭,感激地接過獄寺口中所謂『超高級☆左右手特別製作首領咖啡』。
啊……獄寺君的咖啡越泡越好了。澤田綱吉啜了口咖啡,微微瞇起眼,幸福地笑了一下。
聽山本說,獄寺泡咖啡的工具講究得不得了,多到一個桌子都快擺不下了。真想看看那是多麼華麗又多麼壯觀的景象。
「咦……十代首領,你又穿耳洞了?」獄寺隼人一向對飾品類的東西最為敏銳,問句拋出的同時,他順手撥開澤田綱吉耳邊的褐色髮絲,湊近想看清楚一點。
是嵌在耳骨上的一枚銀質耳針,簡單俐落的鏤空圖案。
「──挺好看的。」最後獄寺以他專業級的眼光下了這句評論。十代首領品味不錯呢。
「哦……是嗎。」澤田綱吉雙手捧著咖啡,熱氣蒸得他有些心不在焉。
「我會幫你轉告骸。」
「──呃、咦?跟那顆鳳梨頭有什麼關係?」
「因為──是骸挑的啊。耳洞也是他打的喔。」轉過頭對獄寺補了一句。
然後彭哥列首領第一次看到他的嵐守露出那麼微妙的表情。
※
「──啊……感覺、好不真實喔……」
輕輕地拋出一句嘆息,澤田綱吉坐在游泳池畔,腳丫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濺起小小的水花。
現在正是游泳課時間,清涼的泳池加上同學們的嬉笑聲,活脫就是校園漫畫裡的青春場景。
「十代首領怎麼了嗎?」獄寺關心地靠了過來。
「啊、哈哈,沒事、沒事。」像是想掩飾什麼,澤田綱吉乾笑了幾聲,有些笨拙地滑進泳池。
三天前,戒指戰剛結束。
才放了一天假,奉行鐵血主義的家庭教師就用飛踢給澤田綱吉熱情的Morning Call。
「蠢綱!休息一天了,給我滾去上學!」
他幾乎是拎著書包叼著早餐、鞋子套一半就跌出家門外。
一切好像回到了之前,都沒變過。澤田綱吉莫名有股哀傷的幸福。
當晚,獄寺隼人跟山本武就一起來到澤田家做功課。積了好幾個禮拜的作業量真的是非常驚人,獄寺當然還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但綱吉跟山本簡直快陷入世界毀滅的深淵。
「啊──這個單字有教過嗎?!」綱吉在連續發現了五個完全沒看過的單字後,終於忍不住抱頭呻吟,「Blue blood……什麼意思啊。」已經連問句都沒力氣上揚了。
「十代首領!請打起精神來!」獄寺拿過綱吉手上的課本,準備拿出身為左右手的氣魄為首領做出最佳解答。
「Blue blood,藍色的血?是冷血的意思嘛?」山本也湊過來說道。
「咦──這麼說也對噢,山本你好厲害!」澤田綱吉眼睛發亮地抬起頭來,原來山本的英文不錯耶。
「白痴喔!不懂不要裝懂!」隨著一聲怒吼,獄寺用力往山本的後腦杓呼了一掌,力道之大讓澤田綱吉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十代首領,千萬不要聽這棒球笨蛋亂講!」
「Blue blood,是指貴族血統的意思。」
剛剛明顯已經失去生命跡象的山本摸著後腦杓爬起來。
「啊……獄寺,你剛剛那一下把我已經背好的單字通通打飛了。賠我。」
「賠……最好是會被打飛啦靠!你到底有沒有在用腦袋啊!」
綱吉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個晚上除了知道Blue blood不是冷血的意思,以及單字真的會被打飛之外,好像並沒有什麼對課業上的實質幫助。可是他一直是微笑著的。
下課的哨音把澤田綱吉的思緒拉了回來,老師催促著同學上岸沖澡。
明明幾天前還在為了修業、為了彭哥列戒指、為了同伴在奮戰,明明幾天前還處在一個不留神就會喪命的情況,現在卻跟著同班同學一起上游泳課,看大家聊著芝麻蒜皮的小事也能笑得前俯後仰,他就覺得很──不可思議──和一點淡淡的幸福。
「啊,糟糕,我忘記帶毛巾了哈哈。」站在放衣服的置物櫃前面,山本搔搔頭。
「笨耶你,不要擦了啦,反正笨蛋不會感冒。」獄寺抱著自己的換洗衣物沒良心地說道。
「獄寺君,這樣不行啦……我有多帶一條毛巾,就給山本你用吧。」
「不愧是阿綱,謝啦。」
「山本武你是預謀好的吧!想藉機用十代首領的毛巾──」
並不想聽獄寺把後面那一大串說完,澤田綱吉倉皇地拎著自己的衣服奔進淋浴間。
拉上浴簾,掛好蓮蓬頭,一轉開就噴出來的冷水讓澤田綱吉有種快往生的感覺,他連忙把開關轉到熱水的那一邊,溫度終於漸漸舒服起來。
淋浴間是公共式的,整個空間裡充滿了嘩啦啦的水聲,以及大家不受隔板阻撓照樣高聲談笑的嘈雜聲,似乎還有人從隔板下方的空隙用肥皂攻擊別人,興奮的尖叫聲。
澤田綱吉又想起昨天被打飛的那個冷血、呃不,是Blue blood。
「Blue blood,是指貴族血統的意思。」
獄寺的聲音就像神聖的電子辭典,在腦中訓練有素地播放了一次。
我記住了,獄寺君我記住了謝謝你!澤田綱吉沖著熱水簡直感動得快流下淚來。
感覺已經差不多了,澤田綱吉正伸出手想把水關掉,卻在那一瞬間停止了動作。
──咦?
剛剛明明還吵個不停的淋浴間,卻像突然被關掉的音響,寂靜無聲。
嘈雜的說話聲不見了,水聲也不見了。
只剩下綱吉這一間的蓮蓬頭仍然開著,水聲還是嘩啦嘩啦地響。
怎麼回事?
澤田綱吉豎起耳朵細聽,確定外頭真的不大對勁……太安靜了。
並不急著把水龍頭關掉──也許是想藉機給自己一點安全感──澤田綱吉抽下掛在架上的毛巾,隨便在腰間圍了起來,轉身輕輕把簾子打開一條縫探頭出去。
「……獄寺?──山本?」
聽著自己的問句在空氣裡盪開然後迴響,實在是不怎麼舒服。
而且,看來外面真的一個人都沒有。
「奇怪……跑到哪裡去了……」納悶地皺起眉,澤田綱吉無意識地拋出一句自言自語──
接著他無預警地聽到背後傳來一道乾澀沙啞的聲線。
「──彭哥列?」
本來應該是沒有人的背後,突然傳來一句疑問,這種恐怖片一樣的情節讓澤田綱吉當下反射動作就是全身彈了一下,接著就以光速轉過身想確認剛剛只是耳朵幻聽才會有錯覺──結果當然是不可能的──然後終於看清楚剛剛明明只有自己的淋浴間裡頭真的憑空多了一個生命體時,澤田綱吉用驚恐無比的後退力道撞上了淋浴間隔板,發出了好大一聲紮紮實實的『碰』。
「Mu、Mu、Mu、Mu、Mu、Mu、Mukuro?」
澤田綱吉常常結巴。
但他發誓這次絕對是自己短短十五年人生中,結巴到幾乎快休克的一次。
眼前莫名奇妙憑空出現、靠在淋浴間牆角的,正是心情看起來相當不佳的──
六道骸。
※
您有一通未留言來電。
20XX/X/XX 02:27 a.m.
骸 09XX-XXXXXX
通話時間 00:00:00
※
大雨。
彭哥列首領靜靜地蹲伏著,眉宇間的憂愁已經超過了平常的等級──幾乎是憤怒。
又是這樣。
每次、每次、每次!都是這樣。
執行這種殲滅任務,心情怎麼樣都好不起來。尤其又加上令人煩躁的大雨、敵方超乎預期的頑強抵抗、以及──根本不甩你的、「同伴」。
心情沉鬱得幾乎快爆炸開來。澤田綱吉不想承認最後那個才是心情不好的主因。
這次的削除對象,雖然只是個中等家族,卻擁有可媲美大型家族的軍火力量。
如果只有這些那倒好辦,比火力、彭哥列不可能輸──麻煩就在他們盜走了彭哥列家族的武器開發資料。即使將尼二先生在第一時間馬上發現並且切斷資料的傳輸,但還是有幾個完整的機密文件洩漏了出去。如此危急的情況下,彭哥列高層立即召開作戰會議。
嵐之守護者在聽到對方是火力強大的敵對家族瞬間變得很激動。
「十代首領!我願意接下這次任務!請務必讓我去!」
即便透過實境影像顯屏,獄寺隼人的表情和聲音依舊激昂無比,會讓人誤以為他根本就在現場。突然也擠進螢幕的山本武相較之下冷靜得不像話。
「──獄寺,別忘了我們現在在秘魯。」
「我可以馬上飛回去──喂山本武你一直擠進來是怎樣。」
「嵐守大人,不要衝動行事。」一名高階幹部出聲制止。
獄寺君,我知道你炸彈很久沒用了但也別表現的這麼明顯啊……
澤田綱吉在心中無奈地扶額嘆息。
情況不是很理想。獄寺跟山本在秘魯執行任務;了平大哥在紐西蘭商談地熱租借;藍波跟著一平去中國深山修行;雲雀學長在日本北海道維持風紀(?)……
全都不是能馬上趕回來的地方。
但追回那些機密文件卻是迫在眉睫,耽擱到一秒,資料外洩給其他家族的風險是以等比級數在增加──不能拖延了。
「現在,最適當的人選就是現場的戰力。」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移向座中唯一坐著守護者本尊的方位。
美麗的眼珠眨了眨,然後勾起嘴角輕輕地笑了。
「BOSS,讓我來吧。」
「太好了,髑髏大人,一切就麻煩妳了。」
欸、喂、等等等等──他這個首領都還沒答應耶?!還有庫洛姆好歹也是個女孩子,不要全都露出一臉放下半顆心的表情好嗎?!
澤田綱吉在內心用力地吶喊著,但最後終究沒膽說出口。
「──不過,通常這種殲滅任務、慣例都是兩名守護者搭檔執行,現在只有一位守護者,而且……」是個女人。
就只有這時才想到她是女生啊?!澤田綱吉悲憤地想。
「首領,我記得你接下來的行程並不是很緊急。」
一直沉默著的門外顧問開口了,輕輕地轉著黑色帽簷。
「啊,是沒錯。」零星的小會議。
「那……你知道該怎麼做吧。」無庸置疑的肯定句。
在所有人都還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做」時,彭哥列首領像下定決心似地挺直了背脊。
即使里包恩不說,他也會這樣做。
「這次任務,由我、與霧之守護者一起執行。」
話音剛落,鏗鏘有力。但在澤田綱吉看到眾人的表情從「放下半顆心」變成「可以散會了」的輕鬆模樣,頓時知道什麼叫氣不打一處來。
可是,現在呢?
現、在、呢?
澤田綱吉憤憤地調整X手套,激烈的爆炸跟槍響開始了。
啐了一聲,他燃起了橙色的天空之火毫不猶豫地衝進雨幕。火焰非但沒被澆熄反而燒得更旺,彷彿反映著主人快掀起巨浪般的怒氣。
一切在上車前都還平安無事。
雖然距離上次自己親自指揮任務已經有點時間,但搭檔是庫洛姆不知為何就安心不少。
「BOSS,必要時你再出手就行了。」然後又是一個療癒系笑容。
面對這樣的笑臉,澤田綱吉不禁有種只是要去郊遊的錯覺。
所以,上車之後,彭哥列首領心情頗佳地欣賞了一會兒窗外風景,終於想起要交代行前叮嚀而轉過頭來時,卻被入眼的景象嚇得幾乎魂飛魄散,差點直接打開疾駛中的車門跳車逃跑。
「居然叫我可愛的庫洛姆做這種危險工作,彭哥列你還真沒良心。」
原本座位上的少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有著相同髮型的男子。
六道骸的坐姿自然得像是他幾百年前就坐在那裡,雙腿優雅地交疊,戴著皮手套的手指輕輕地扶著下巴,臉上的表情卻像是剛輪迴完的夜叉。
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來六道骸心情很糟。
幾年下來的訓練,澤田綱吉進步最大的是他冷靜下來的速度。
「那、那個……可以叫庫洛姆回來嗎?」
「憑什麼。」
「因為……呃……」
「論身分我才是霧之守護者吧。」
「是沒錯……啊啊……」
不過跟六道骸講沒三句話就敗下陣來倒是一點也沒變過。
認命地開始交代任務細節,不過看到六道骸一臉興趣缺缺、意興闌珊的樣子,就讓他覺得自己活像是囉嗦的老媽子,而六道骸是正值叛逆期的兒子。
沒關係,反正這次的任務簡言之只有兩個選擇:搶回資料,遇到抵抗就動手。
雖然討厭這種強硬的作法,但澤田綱吉只是抿緊了唇,不再說話。
任務一開始,一向自我流的霧之守護者馬上就脫隊單獨行動。
這不打緊,反正六道骸一直以來都是這副德性。澤田綱吉,你可以的。
但是當他從耳機裡得知敵方埋伏遠比想像中多,增援被切斷,而霧守完全失聯時──
澤田綱吉終於忍無可忍了。
六道骸頭腦優秀、能力好,每次的任務都很完美地OVER掉。大家都知道。
他作風極端,手法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玉石俱焚。人盡皆知。
眾人也心知肚明,所有的規則與常理通通不適用於霧之守護者。
我就是規則,我就是常理。世界以自己為中心,就是這種唯我獨尊的心態。
每次發給六道骸的任務總是艱困而令人畏懼,偏偏他每次都是漂亮地解決──
如果不看那幾乎可稱得上心驚肉跳的過程的話。
能力超群並不是一切,總還是個凡人。即使他說自己是從輪迴盡頭回來。
要耍任性,可以啊。但是可不可以先保護好自己?
拒絕別人的關心,行啊。那可不可以多愛自己一點?
這股莫名奇妙強烈的怒氣讓澤田綱吉也覺得有些奇異,但因為這樣的憤怒,出手的程度遠遠超過了他平時的力道。橙色火焰見一個就劈倒一個,簡直是發狠了。
全身被大雨淋得溼透的澤田綱吉終於殺進敵方的核心。
似乎連內臟都快被浸透,雨水洗得發亮的黑皮鞋暴力無比地踹開門。
整個房間已經面目全非,大理石地板上佈滿了巨大的坑洞,到處都散發著嗆人的灰塵與霧氣,煙硝味充斥著整個空間。
六道骸就立在這滿目瘡痍之上,黑色皮手套正掐著房間中另一個尚存者的咽喉。
看都沒看澤田綱吉一眼,下一秒就把還在掙扎的獵物頸骨喀地扭斷,然後鬆手。
通常這種軍事力量強大的敵人是六道骸的最愛,因為刺激感絕對不同於平常那種雜魚任務。
但他畢竟強項還是幻術,面對這樣的武力不可能不受傷──或者說,故意受傷。
跨過地上還在冒煙的坑洞,澤田綱吉一邊走一邊從溼透的西裝口袋裡掏出同樣溼透的手帕,來到六道骸身前時一句話都不說就把帕子塞進他手裡,轉身準備開始找文件。
然後就聽到背後傳來溼手帕被丟到地上發出「啪」的一聲。他慢慢地轉過頭來。
六道骸幾乎是渾身浴血,雙手的手套已經被爆炸弄得有點燒焦,但依舊高傲無比地用手揩去自己嘴角的血痕,一臉憤世嫉俗又極度不耐煩地瞪著眼前的彭哥列首領。
「你這是在同情我嗎?彭哥列。」
澤田綱吉定定地看著被丟在地上、自己狼狽的手帕,不說話。
「──不、需、要。」
漂亮的唇吐出來的一字一句都像帶了刺一樣。
澤田綱吉第一次有種自己身上的某個部份被硬生生拆下來丟在地上任人踐踏的感覺。
他也是第一次覺得六道骸如此面目可憎。
踩了一步向前,現在完全不想掩飾的怒氣並沒有讓六道骸後退半步。
「不是在同情你!從來都沒有同情過你懂不懂?!」
怒吼音量之大讓自己都覺得訝異,但澤田綱吉沒時間細想,又往前了一步。
原本是打算狠狠地賞他一拳的,結果一出手,力道還是很兇猛──
但卻是用力地往六道骸的嘴唇磕碰下去。
從自己唇上的疼痛和六道骸臉上從未見過的精采表情可以知道想必他也很痛。
但在領略到這個事實的同時,澤田綱吉馬上就感到想撞牆而死的強烈後悔。
我在想什麼啊──我在做什麼?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突然而來的恐慌讓他立即鬆開揪著六道骸衣服的手,腦筋一片空白。六道骸本人也是幾乎石化、一臉難以置信,但澤田綱吉完全笑不出來。
然後他轉身衝向門口,背後意外沒有任何阻攔動作,增援部隊也在此時趕到了。
與部下擦肩而過時,澤田綱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表情。
「首、首領大人!你要去哪──」
「幫霧守治療一下。」
「啊、是!」
落荒而逃。
※
澤田綱吉坐在辦公桌前,眼神卻不是看著桌上的公文。
庫洛姆出發前的畫面像烙鐵一樣印在他的腦海。
「骸大人最後留下的訊息是──『來接我。』」
淡淡地說著,然後她頓了一下,星辰似的眼睛深深地望進了澤田綱吉的瞳孔。
第二句訊息是──『別讓彭哥列跟來』。
但她並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所以庫洛姆只是輕輕地笑了起來,一如既往。
「請留在這裡吧,BOSS。」她看到溫柔的首領垂下眼皮,帶著熟悉的憂傷。
「……就麻煩妳了,庫洛姆。我……讓雲雀學長跟著去吧。」
「好的。我會把骸大人帶回來,請您放心。」
他從未如此強烈地意識到眼前的少女已經不再是可以稱為少女的年紀──
庫洛姆看起來是這麼的堅強。
※
戒指戰結束後,澤田綱吉其實相當心安。
不光只是開心大家平安無事,另一個原因……雖然有些難以啟齒……
但他真的覺得「可能要過段時間才能再見到骸」這件事──實在太棒了。
沒想到「一段時間」,竟然是三天後的、現在。
「Mu、Mu、Mu、Mu、Mu、Mu、Mukuro?」
結巴得幾乎快昏死過去,澤田綱吉全身僵硬地貼緊了淋浴間的隔板。
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六道骸?
突然所有同學都消失的淋浴間、正沖澡沖到一半、身上只剩下毛巾這個遮蔽物──以及憑空出現、理應在水牢裡頭的囚犯。
非常不理想的場所、危險的處境、以及最不想被看到這副難堪模樣的對象──
有辦法衰成這樣好像也是另一種技能。
不過現在完全不是適合吐槽自己的時機──六道骸的心情看起來極度糟糕。
他實在很想現在拔腿就跑……
「……毛巾,注意一下。」
「──啊!」
六道骸的第二句話終於把澤田綱吉從僵直狀態拉回現實。回神之後還呆了兩秒,才猛然發現自己腰間的毛巾正在緩緩下滑,連忙慌張地拉起重新繫好。初見時的震撼也似乎平復了一點。
稍微冷靜下來之後,澤田綱吉終於發現眼前靠坐在牆角的六道骸不太對勁。
雖然他們目前並沒有見過幾次面──而且第一次就狠狠地打了一架,第二次卻變成莫名奇妙的同盟關係──最重要的是每次六道骸都會有意無意地言語帶刺,像在宣告天職是嘲諷他人。
此刻他卻只是靜靜地坐著,任蓮蓬頭的水澆在他身上,不發一語。
而且仔細一看……臉色很差,眉頭也是微微皺著的。
「那、那個……骸,你……沒事吧?」好蒼白的臉,生病了嗎?
「──不用你擔心。」
換來的是一句沒好氣的回答。但澤田綱吉卻擔心地走近了一點。
「……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
「不要過來。」
惡劣無比的語氣,聽起來卻很虛弱。綱吉停住腳步,但依舊擔心地望著骸。
「還不快走,這麼希望我奪走你的身體嗎。」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說這個──」澤田綱吉受不了的皺起眉,這個人怎麼這樣,他不過只是想關心一下──啊!
「該不會、是因為幾天前的戒指戰──」
「你想像力還真豐富啊,澤田綱吉。」
又是這種語氣。他明明看起來就是一副生病的樣子,為什麼還是要逞強。
「……骸,不要這樣。」一時想不到什麼句子,澤田綱吉訥訥地低聲說道。
聽到這句話,六道骸稍微抬起下巴,毫不閃躲地直直瞪進澤田綱吉的眼裡。
然後一向輕蔑的嘴角扯出了一個……很奇怪的笑容。
他不曉得要怎麼形容骸那個詭異笑容的感覺,如果真的要說的話,可能很接近於精神病患──雖然他知道骸不是──或者是更加複雜地揉在一起的情感,惡毒的無奈的還有什麼其他的。
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笑容絕對代表著不詳。
幾秒鐘之後六道骸身上發生的驚悚現象就讓他瞪大眼睛倒抽一口氣,再度碰上背後的隔板。
骸的右眼數字消失了,右眼眶突然湧出了流量驚人的深沉鮮血,整顆眼球包括眼白都被染成很聳動的血紅。他還是笑著。
鮮血從眼眶裡流出來的速度也很驚人,才幾秒鐘的時間,骸的右半邊臉已經全都是血,可怖的紅色一路從脖子蔓延下來,碰到蓮蓬頭灑下來的熱水就無聲地暈染開來帶著死亡的色彩。
冒著熱氣的血水碰到了澤田綱吉赤裸的腳趾,他看著六道骸,發不出一點聲音。
其實在看到六道骸眼眶冒血的瞬間,澤田綱吉第一個感受到的不是恐懼──
「Blue blood,是指貴族血統的意思。」
莫名奇妙浮現腦海的竟然是這個昨天剛背下的詞。
相當驚訝地想著,原來骸的血也是紅色的……呢。
雖然很可笑,但澤田綱吉真的下意識自動把六道骸歸為冷血──呃,Blue blood,擁有藍色血液的人。就是覺得骸的血應該是藍色的,正如同他帶著沿海氣息的髮色。
所以他其實當下是震驚大過於恐懼的,然後覺得有些──放心。
六道骸的眼神已經完全失焦,嘴角卻還是那個弧度──看起來很……很……
「クフフ……很可怕吧。」
聞言微微震了一下。六道骸的語氣跟剛才完全不同,飄忽得像要溶進水裡,很輕很輕。
骸現在……還看的見嗎。
心底浮現這句話,澤田綱吉覺得自己的左胸似乎突然被揪緊了。
「──不要靠近我喔,彭哥列。」
聲線又更輕了點。澤田綱吉卻緊緊地皺起眉眼。
他一定不知道──他一定不曉得自己現在看起來是什麼樣子。
靠著牆的扭曲坐姿,整個身體幾乎是縮起來的。瘋狂冒著血的眼眶和沒有一點焦距的瞳孔,熱水淋得溼透的海藍色髮絲狼狽地貼在額上──卻還在輕聲地說著一些無謂的……
彷彿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
突然閃過這個念頭的澤田綱吉,不顧一切地踩過了殷紅的血水,濺起的水花打在小腿上看起來像刀痕,接著張開並不是很寬闊的肩膀──用力的、把六道骸摟進懷裡。
收緊雙臂的瞬間他感覺到了幾乎不是人類能忍受的寒意侵入了肌膚──
接著就真的消失了。
懷裡一空的剎那,嬉笑聲、水聲、器物碰撞聲、所有的聲音全都重新出現──
又是剛剛那個吵鬧無比的空間。
澤田綱吉跪坐在地板上,熱水淋了全身,卻覺得驅不走剛才的寒意。
「嘿澤田!你簾子開了啦!暴露狂!」沖完澡路過的同學順手幫他拉上簾子。
「十代首領!你沒事吧!」
「欸喂獄寺你不可以衝進去──」
連忙隔著簾子對外頭喊了句沒事,他緩緩地站起身。
蹙眉揉揉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很想哭。
※
是不是逃跑的膽小鬼都會受到上天的制裁?
澤田綱吉覺得自己已經不只是衰,而是帶賽的境界了。
親了人家就跑的報應,就是轟轟烈烈地染上重感冒。
「淋雨又激烈運動,最後還全身溼透在外面亂晃了一圈才回來……不感冒才怪!」
家庭教師痛心地斥責,身體沉重卻意識清醒的彭哥列首領完全無法反駁。
「真的是長不大啊蠢綱!難得出一次任務卻這麼難看,到底有沒有一點身為首領的自覺!」
「對、對不起……里包恩……」
「不用對不起,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給我好好反省!」
然後衣袖一甩怒氣沖沖地離去。
啊啊……好恐怖啊……未來在等著自己的如山公文也好可怕啊……
澤田綱吉沒用地想著要是能重感冒而死的話或許還比較好。
肌肉酸痛得無法做事,只能意識迷離地躺在床上,這種要發燒不發燒的感覺其實更難過。努力地撐起身體,吞下放在桌旁的感冒藥後艱難地躺回去。欲哭無淚。
後來澤田綱吉好不容易睡了過去,再醒過來時窗外已經一片漆黑。痠痛跟頭痛似乎因為藥效而好轉了一些,他坐起身,看到鐘上的時間指著十一點。
「我睡這麼久啊……」已經快午夜了。
喉嚨乾得要命。
旁邊桌上的水瓶已經空了。澤田綱吉認命地掀開被子下床,並不想叫人來服侍,步伐發軟地往廚房前進。
倒了滿滿的一杯水,已經下床了就有點不想再回去,澤田綱吉在走廊上亂晃。已經接近深夜了,這時還在工作的人都位於下面的樓層,自己的腳步聲在寂靜中很清晰。
然後當他回過神時已經站在某個房間的門前。
是霧之守護者的休息室。
其實澤田綱吉還是難以理解自己那時怎麼會做出那麼可怕的舉動。
看來、還是得道個歉吧,畢竟這樣子骸是受害者……
剛舉起手想敲門,就有強烈的逃跑衝動。
這種時間……骸可能睡了──更有可能根本不在房裡。
還、還是算了,改天──
「淋雨感冒的白痴不躺著好好休息,在別人房間前鬼鬼祟祟的想做什麼。」
突然從耳邊冒出來的冰冷聲線,澤田綱吉嚇得差點把水杯掉到地上。
「啊!骸、骸!」手忙腳亂重新握好水杯,澤田綱吉微微開始發抖。
「那、那個啊……」
「借過。」還來不及說完,六道骸就沒好氣地丟了一句。
「──哦,抱歉。」
下意識就讓了開來,看著六道骸逕自越過他打開門就進了房間,門也沒有想關的意思。
澤田綱吉猶豫了一會兒,才終於鼓起比裸奔還要困難的勇氣,跟著踏進霧守的休息室。
「骸,我、我是想要說──」
「你要不要先把手上那杯喝掉。」
又被打斷了。澤田綱吉簡直快哭出來,但還是聽從建議開始灌水。
看來是剛外出回來的六道骸脫下大衣,用很率性的姿勢扯掉綁著頭髮的金屬髮圈──力道大得讓澤田綱吉有些同情他的頭髮──接著就自顧自走進盥洗室,門一關,開始沖澡。
……我的天啊──
媽啊我要走了我不要道什麼鬼歉了──
澤田綱吉在心中抱頭吶喊,但身體卻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三分鐘之後六道骸就走了出來,一邊按著手機──洗澡幹麻帶手機進去啊──查看著簡訊,然後看都沒看澤田綱吉一眼,拿起吹風機用非常豪邁的方式開始吹起頭髮。
六道骸先生的頭髮還能健在真的是奇蹟。已經想回家了的綱吉同學想著。
因為吹乾的方式,頭髮乾的速度也相當豪邁。六道骸關掉吹風機,終於看向澤田綱吉的方向並且走了過來。就是現在──
「那個、我是想跟你說──」
「杯子。」
這是第幾次被打斷了?澤田綱吉真的快哭了,但依舊乖乖地把已經握得有點溫熱的空玻璃杯交給骸,六道骸轉身走到後方的流理台把杯子丟進去。
走回來時,六道骸再度拿起了掛在衣架上的大衣套上,澤田綱吉雖然覺得『不是才剛回來、又要出去?』很奇怪,但現在道歉更加急迫。澤田綱吉站起身──
「骸、我、我是想跟你說,昨天真的很對不──」
「澤田綱吉。」
六道骸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不鬆不緊的力道,前所未有的眼神讓他難以再說出半句話。
「沒種的話,現在就甩開我的手。」
不能否認本來是要道歉的澤田綱吉已經有點不爽了。聽到這句話更是心頭冒火。
好啊,六道骸,耍著我玩是嗎?我可沒那麼軟弱。
他蹙起眉,帶點不服輸的眼神望了回去。
六道骸輕蔑而激賞地笑了。
「夠膽,那就跟我來吧。」
一路被拉著出了總部,澤田綱吉在接觸到午夜的寒風時已經後悔了。
當他被塞進車裡然後關上門時,更是很想打開車門落跑。
但是當六道骸坐上駕駛座,踩下油門像是在踩單車踏板,整輛車用很讓人驚恐的高速開始在午夜空曠的道路上狂飆時,他已經完全放棄了求生的意志。
上車前六道骸還慢條斯理地繫好安全帶,澤田綱吉則是連坐好都懶了,癱在副駕駛席。
開始飆車後,六道骸的表情讓人完全不敢開口跟他說話。
澤田綱吉默默地祈禱待會自己能死得好過點。希望不要太痛。
連闖了三個紅燈,到了第四個紅燈時,六道骸竟然乖乖停了下來,不過是用差點讓澤田綱吉飛出去的勇猛煞車力道。
「……那個啊,如果要下手的話,拜託輕點──我怕痛。」
此話出口,澤田綱吉覺得自己已經跳過死亡的瞬間壯烈成仁。
綠燈了,車子用同樣驚悚的速度衝了出去,然後完全沒有減速地轉了個彎拐進一條相當荒涼的小路。
不會吧?要在荒郊野外把我做掉嗎?
心中默默唱起了給自己的輓歌。
接著又是一個煞車,車子在路邊停了下來。澤田綱吉等了半天還是沒有動靜,轉頭就看到六道骸瞪著前方、下死勁握著方向盤,大有把方向盤整個拆下來的氣勢。
「──要就快,我真的很怕痛。還有方向盤快被你捏壞了。」
澤田綱吉慎重地再提醒了一次,順便還好心地警告了骸。結果六道骸哼了一聲,接著就用似乎想幹架一樣的語氣咬牙切齒地迸出一句。
「……我不行了。」
六道骸用力地鬆開安全帶,凶狠的勁道還是讓澤田綱吉驚嚇地「咿──」了一聲,帶著殺氣壓過來的身軀氣勢逼人──突然又被激起的求生意志讓他猛然想起自己忘記帶手套──只好舉起雙手交叉擋在前頭,往後一退卻絕望地撞上了車門。
完了,真的完了。澤田綱吉最後一秒彷彿看見回憶的跑馬燈開始在眼前轉起。
防禦的雙手被輕而易舉地拿開壓在後頭的車窗上,六道骸的吻不容質疑地攻了過來。
不、不是吧?!不是被我親了就要以牙還牙親回來吧?!
都是男人啊骸你這樣太犧牲了啊啊啊──
因為感冒而比平常更渾沌上好幾倍的腦袋只能吶喊著連自己也不太懂的句子。
六道骸的氣息太過強烈,讓他有種快被吃掉的錯覺。
在六道骸的唇咬上自己的脖子時,澤田綱吉抽了口氣,呼吸正式開始紊亂。
是不是不太妙……好像真的不太……
本來就沒紮的襯衫被掀起,六道骸的手摸上他的腰時簡直像某種惡毒的機器,毫不留情地把他身上的所有力氣抽走,然後為所欲為。
不知何時已經全開的襯衫,光裸的胸膛接觸到車內的冷氣時顫抖了一下,但是六道骸吻上他胸前時,喉嚨裡滑出一聲奇怪的呻吟讓他自己也嚇到了。
「等一、等一下……骸……」
試圖推開看起來好像被什麼東西附身了的六道骸,不過這最後的抵抗全被一個濃烈的吻宣告無效,鑽進來肆虐的舌頭簡直快深進他的喉嚨。
怎麼回事……
下腹部傳來的騷動讓他很不安,六道骸的唇仍然在他身上攻城掠地,帶著不怎麼溫柔的力道啃咬吸吮,冰涼的手指滑過他的腹部,經過肚臍,然後……
咦咦咦咦咦咦──?!
什麼時候褲頭已經被解開了?!而且很過分地被褪到了膝蓋!
被吻得昏頭轉向的澤田綱吉,在六道骸握住他時,無法控制地激起一連串自己聽了臉都熱到快爆掉的曖昧呻吟。
「嗯……唔啊……啊……」
不行,怎麼可以只有自己這麼丟臉。
要死一起死。
迷離的意識僅存一點清醒,主動出擊要把骸身上礙眼的衣服全都扒下來。
結果才剛把六道骸的大衣脫到肘部,澤田綱吉已經靠在骸肩上只剩下喘息和呻吟的力氣,指頭用力地掐著骸的肩頭,正在他身上動作的手指揉捏的速度又加快了。
最後根本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虛脫似地在骸的手中釋放。
腦袋還處在極度歡愉後的空白狀態,某隻剛犯案完的手不安分地溜進了他的腰後。
沾著不知從哪摸出來的冰涼液體滑進股間時,澤田綱吉不由自主地抽氣弓起了腰。抓住了骸的手不讓他繼續動作,他努力睜開迷離著的模糊視線,話音出口帶著連自己都意外的哭腔。
「要……要幹麻?」
真的很迷惑的疑問句。
六道骸第一次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再度露出震驚到無法置信的表情。
誰,是誰說無經驗處男很不錯的。
※
這是第幾次,你離開我。
我數不出來、也哭不出來──你快回來,快回來。
※
手指頭摳著車窗沿,用力到指尖都泛白著在顫抖。額頭死死地抵著車窗玻璃,窗外的夜色在眼前搖晃成一片迷亂的漆黑。
「嗚啊、啊……嗯唔……嗚……」
只是跟方才比起來,澤田綱吉現在的呻吟聲絕對是痛苦大過於任何感覺。
他覺得自己的腰簡直快被掐斷了,背後侵略者的手勁大得嚇人。
好痛,全身上下都痛。不管是腰還是半跪著幾乎要痙攣起來的大腿,又或者是兩腿之間……
「放鬆。」
「嗚、我知……我知道、啊!」
看不見背後的六道骸表情,平淡得可惡的語氣裡似乎摻了點難耐。
咬著牙,唇瓣努力開闔想吐出一句完整的回應,結果六道骸居然趁著說話的空隙又頂了進來,像是沒有盡頭般的深入。帶著哭腔的痛苦呻吟開始沙啞。
其實剛剛骸有好幾次都想收手了。
因為自己的身軀顫抖得不像話,肢體完全無法放鬆。雖然說真的一點經驗也沒有,但沒想到會這麼嚴重。何況這種事硬來也沒意思,六道骸一向最有紳士風度。
結果卻是自己死命地摟住骸的頸子。
也不知道在固執什麼。那時腦子真的渾沌得完全無法思考任何事情,茫茫然只知道骸又要走了,如果消失、就再也找不到了──所以只能緊緊地拉住他。
結果就演變到現在這種情況。就算自己的健康教育再怎麼不好,也知道這時候叫六道骸住手不僅很殘忍、自己大概也會死掉吧。死得很難看那種。
體內抽動著的疼痛越演越烈,澤田綱吉皺著眉、努力地吸氣想藉此緩和痛感,呼吸到後來卻變成像抽噎。
身體深處的某一點被狠狠擦了一下,咬著的牙關嚇得鬆開了些溢出一聲黏膩的呻吟,一股酥麻的感覺從脊椎的末端開始慢慢吃掉了他的意識,無法掩蓋難堪的疼痛還是在增強,帶著苦澀鹹味的液體終於大顆大顆地從眼眶滾了下來。
每次跟六道骸處在一起,除了(單方面)針鋒相對的說話模式之外,似乎漸漸地多了一點什麼、變質了的──讓澤田綱吉有些迷惑。
不曉得為什麼,他一直覺得骸的存在很脆弱。
明明是那麼強大的一個人。黑手黨的世界裡赫赫有名、令人聞風喪膽的名字──
他卻總是覺得骸下一秒就會消失。
很想對六道骸好一點,沒有為什麼──可是他每次的差勁態度就是讓人很火。
慘澹過去什麼的,澤田綱吉不是不清楚,但他覺得這是兩碼子事。
本來就不是冷血的人,卻總是在偽裝自己。
無法討厭你,卻無法不生氣。
就是不能拋下你,不能不管你、不能不在意你──
這些話要是真的出口,自己大概就徹徹底底的輸了。
聲帶早已沙啞的沒辦法再發出一點聲音,雙腳也失去了支撐的力氣半滑到座椅下面,重病中的腦子終於正式宣告當機。
痠痛到不行的腰被撐著攬住了,好像還嘖了一聲有點不耐煩。
狹小的空間內,變換姿勢的動作卻輕巧無比,簡直像是訓練多年的犯罪手法。
被拎著坐在了誰的大腿上,力氣全無的雙腿毫無障礙地被打開到了極限。感覺不到痛了。
「吶……」
只記得後來六道骸一直穩穩地摟著他。
光裸的背暴露在冷氣裡,按在肩胛骨上那手掌終於有點跟平常不同的熱度,但高得異常的還是澤田綱吉的體溫。
由下而上貫穿的深度令人害怕。完全失去力氣才真的放鬆下來的身體,此時才真正感受到如潮水般幾乎快帶走一切的快感,每次的抽動都帶起一陣快死去的顫慄。
胸膛貼著胸膛,他實在很怕自己猛烈的心跳會衝破胸腔與肋骨敲在對方身上,但是細細感覺──右邊胸腔好像也有一些什麼在騷動……並不是自己身上的任何器官。
「想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唷……澤田綱吉。」
埋在六道骸的頸間,鎖骨跟鎖骨卡在一起的感覺有點粗暴。兩個人都是近乎骨感的體型,怎麼擁抱都是骨頭的碰撞──但那又怎樣。
耳朵花了幾秒時間才接收到六道骸的句子。被占有的身體完全失去其他動作的能力,垂在骸腰側的雙手,只微微地顫了一下,連用一個擁抱回應的氣力都沒有。
所以,在心裡想……就好了吧。
如果是你的話,我怎麼可能會後悔。
不會後悔的──你聽到了嗎。
※
隔天早上的例行會議臨時取消了,家庭教師的臉黑得簡直要滴出血來。
原因就是缺席人員太多。霧守沒到就算了,首領也無法出席──當然什麼會議都不用開了。
一個是因為嚴重失聲及(差點就變成拉傷不可收拾的)肌肉痠痛。
另一個則是重感冒跟(與原本就較低的體溫相比)三十七度高燒。
今年的流感好嚴重啊……純潔的彭哥列家族成員擔憂地想著。
※
「彭哥列借下吹風機,我房間的好像壞了。」
「哦,好。」
沒有敲門就直接進來的六道骸明顯是剛出浴的樣子。澤田綱吉已經不想管他毫無禮節可言的舉動,揉揉有點睏意的眼睛,還是放下了遙控器,起身去找吹風機。
他們現在在愛琴海沿岸的一個小旅館。
說起來這次能請假成功真的是奇蹟──里包恩的槍口對他向來是毫不留情的。澤田綱吉在一大票人浩浩蕩蕩出了總部踏上旅程時還是有點不敢置信。
最近大家感覺都很緊繃。
家族事務的步調已經漸漸熟悉起來,雖然不能說是遊刃有餘,但至少都還能如期完成。國中時期就一直相處到現在的人,在這個世界還是不可否認的優秀,他覺得自己能有這麼多厲害的朋友──真的很幸運。
但是那股緊繃感似乎已經快讓他們喘不過氣──至少澤田綱吉看來是如此。
雖然能力很好,但大家畢竟都還是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小夥子,這種責任……太過沉重。
並沒有任何人講出口,但要是等到忍無可忍那天不就太遲了嗎。
所以他才抱著必死的決心要把大家全都帶出來度假。
可能里包恩多少也懂一點他的心思吧。
除了了平大哥還在美國洽公,能來的人他幾乎都帶來了──獄寺山本藍波一平風太碧洋琪小春京子、還有黑曜的眾人、雲雀學長雖然答應了,但從旅行一開始就沒看到他,他想雲雀學長應該會說「我總是決定自己的旅行行程」──熱鬧的氣氛讓他幾乎錯覺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的畢業旅行。
不過這個絕對比畢旅好玩太多了。
「咦……剛剛明明還能用的啊……」
納悶地看著已經插電但卻毫無動靜的吹風機,澤田綱吉從浴室裡探出頭。
「骸,這個好像也壞了,毛巾擦乾就好可以嗎?」
六道骸正悠哉地喝著熱可可,只微微點了個頭算是同意。
拿著毛巾坐到了骸身後的床鋪,小腿輕鬆地放在他的身側開始擦起頭髮。
來到這裡的前兩天都是團體行動,大家簡直是豁出去了玩到快瘋掉。
尤其是一到海邊,看到漂亮地反射著陽光的蔚藍海水,所有人瞬間變成興奮的五歲小孩,通通往海裡衝,他被風太拖著跌進海裡時終於受不了地放聲大笑。
獄寺玩起海灘排球整個虛弱完全不像是彭哥列赫赫有名的嵐之守護者。山本想當然爾是隊裡的王牌,哪一邊有他就鐵定贏。黑曜的戰力也相當強悍(「哇,千種會殺球!」澤田綱吉驚恐的想著),但比起山本還是略遜一籌。原本六道骸只是在一旁有趣地看著,但在山本那隊贏了第三次之後,也下海參戰──他一走下來的同時眾人都嚇到但隨即變得更興奮開始歡呼──接著整個局勢完全逆轉,簡直快變成雨VS霧的大對決。
「骸你不錯耶──考不考慮來打棒球?」
「謝謝誇獎……不過海灘排球跟棒球差很多吧山本武。」
澤田綱吉從來不曉得自己可以笑得那麼大聲。
兩天後就是個別行動時間。吵鬧的旅程瞬間變得寧靜許多。
獄寺跟山本一大早就不曉得失蹤到哪去,女孩子們結伴去街上晃,其他人也興沖沖地拿著旅遊指南準備大玩特玩。結果還是骸叫醒自己,然後不曉得為什麼就變成兩個人在街上散步。
「好漂亮喔……這裡。」
力道適中地擦著骸的頭髮,輕輕拋出了一句嘆息。電視裡斷斷續續傳來什麼肥皂劇情節的吵雜聲,澤田綱吉看著窗外沐浴在夜色與月光中,呈現一種寧靜藍色的地中海。
六道骸從旅程的一開始就沒有什麼多大的情緒。雖然也是跟著大家晃,跟著大家打沙灘排球,胡鬧時也跟著一起輕輕的笑,可是澤田綱吉就是覺得那不是六道骸真正的心情。
今天早上也覺得是自己拖著六道骸亂晃。地中海的街景都像畫一樣,大片大片的純白,隨便蹓蹓心情就很好。但他還是無法不在意走在後面幾步、看起來很漫不經心的骸。
早上看到的那個婚禮讓澤田綱吉印象深刻。
第一次聽現場的管風琴演奏,沒想到竟然是這麼的震撼。
那麼盛大莊嚴的燦爛曲調,一瞬間全世界都安靜了只剩下那個旋律在跳舞。在那種氛圍裡,純白色的新郎與新娘好像天使一樣,幸福的笑容似乎會微微地在發光。
多麼簡單又至高無上。
「嗯,真的很漂亮。」
並沒有預想到自己會被附和,澤田綱吉有點詫異地拉回了視線。
六道骸終於看起來心情是不錯的。不禁笑了出來。
「哈哈,你也這麼覺得嗎?」
「我喜歡散步。」
「我知道啊……」
一講完,連自己都不曉得要繼續接什麼。
拿開毛巾摸摸骸的頭髮,覺得已經差不多了。澤田綱吉便放下毛巾,輕巧地坐到地上跟六道骸肩並肩。奇怪的是這種沉默……並不會尷尬。
耳邊突然傳來易開罐拉環被打開的清脆聲響。他這才看到六道骸也替他帶了罐熱可可。
「吶。」
「啊……謝謝。」
雙手接過,熱可可溫暖地滑過喉嚨,然後從甘醇的甜中泛出一股令人心安的些微苦澀。輕鬆地屈著雙腿,身旁的骸換了個姿勢。
「下次再一起來,我也不介意。」
六道骸的聲音好像突然間上了一層溫柔暖和的色彩,輕輕地滲進了耳膜,讓眼睛也熱了起來。澤田綱吉終於像放下了什麼重擔似地笑了起來。
很久,很久,沒這麼輕鬆過了。
轉頭看著身旁的骸,這舉動卻讓他再也移不開視線。
六道骸的目光拋得很遠,彷彿像是在看著什麼地平線以外的東西。鬆鬆的T恤,隨性的坐姿,剛剛被他擦過的頭髮還有點溼潤,在頸脖肩膀上散開成為跟外頭景色一樣安靜的藍,隱隱約約好像還閃著像是被月色照耀的銀亮光芒。骸的側臉在這時漂亮得讓人快無法呼吸。
「……骸。」
不由自主地叫了他的名字像在唸什麼力量強大的咒語。
六道骸聞聲轉過頭時,似乎冥冥中真的確立了一個華麗的魔法,幻想成真。
緩緩地靠近了,雙手輕輕地摸上骸的臉頰,他小心翼翼得像是在對待至高無上的藝術品,手下的肌膚也確實細緻得像是最高級的綢緞。澤田綱吉看進骸的瞳孔。
從前不敢直視的眼睛,現在卻覺得好漂亮。
右眼閃閃發亮是鑲在匕首上最最昂貴的紅寶石,左眼的湛藍像裝進了一整片愛琴海的風光。
會讓人愛不釋手的顏色。
貼近了像是在靠近自己的信仰,澤田綱吉輕輕地、印上六道骸的唇。
然後地球上只剩下了可可的甜氣與彼此的呼吸。
不安分的舌還是鑽了進來,顫了一下但並沒有抵抗,心甘情願地送上自己的吻。
從來就是這樣。
他是毫不掩飾的誘惑,而他則是並不認真的抵抗。
所有事情都可以因此而美好地成立。
慢慢離開了唇瓣,他依然捧著骸的臉頰,額頭抵著額頭。
如果六道骸再冷漠一點,自己再彆扭一點,這一切將都不存在。
一開始相遇那麼火爆,中間的針鋒相對,彼此都無法不介意卻都在努力地傷著對方的心──到現在,接吻會著魔似地安心闔上眼睛,睫毛密密地蓋下來彎成一個微笑的弧。
相遇了,未必明天還有以後。很多事情都需要時間去適應去證明。
磨合的那段期間如果稍微無法堅持、稍微鬆開了手──就又會走回兩條平行線。
這是多麼大的賭注。
──可是六道骸現在還在他身邊,還會對他說出期待下次的承諾,這就足夠了。
儘管眼眶冒著熱氣,澤田綱吉還是不爭氣地、無奈地幸福地笑了起來。
多麼慶幸……我遇見了你。
※
據說六道骸被帶回來的時候,幾乎已經沒有呼吸,只剩一點微弱的心跳。
又據說他被發現時,跟最後彭哥列接收到訊號中斷的地點整整差了好幾百公尺,是在一個偏僻的廢墟裡頭,隱密得差點讓搜索行動延長。
為什麼都是「據說」呢?因為六道骸一回到彭哥列就馬上被隔離來進行治療。
或許,更可能是為了隔離彭哥列首領。
澤田綱吉問到的都是這種模糊傳聞,實在求助無門了……只好硬著頭皮,拉住當時跟著庫洛姆一起去的雲雀學長想知道一點情報。
雲雀恭彌的心情不太好。雖然年少時代就跟六道骸結下樑子到現在還是見面就打架,可是那時彭哥列首領來拜託當時正好空檔的他時,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就答應了。
「跟屍體沒兩樣,居然還得讓我去帶回來,澤田綱吉你真的是活得不耐煩了。」
雲雀恭彌冷冷地說道,嘴角牽起一個輕蔑的笑。
「詳細情形我沒興趣知道,不過──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還能有一口氣在就已經是奇蹟了。
※
悶、悶、悶死了。
捂著耳朵,心情相當糟糕的澤田綱吉「碰」的一聲打開霧守休息室的門。
「進別人房間前先敲門是基本禮貌,彭哥列。」
更衣中的六道骸連頭都沒回,繼續背對著彭哥列首領優雅地套上自己的黑色牛仔褲。
……換衣服時都不鎖門的人有資格說我嗎。
澤田綱吉已經煩悶到根本懶得吐槽。隨便地甩上門後,就不發一語地走到六道骸的King-size羽絨床上捂著耳朵用力地坐下。
「怎麼了?」隨便都看的出來彭哥列不對勁。
六道骸只扣了兩顆襯衫釦子就走過來,在默默不語的澤田綱吉身旁坐下的同時,蒼白的手指順便拿開了他一直捂著耳朵的手──然後輕輕地皺起眉。
澤田綱吉的左耳垂整個是紅腫的,上頭還開了一個血洞,血珠相當盡責地持續緩緩冒出。
「怎麼回事。」
「……還不是里包恩。」
彷彿像終於找到能夠哭訴的對象,澤田綱吉扁起嘴的同時也劈哩啪啦地開始講述自己悲慘的經歷。
就任十代目後,其實彭哥列有配給他一個專屬的化妝師。畢竟首領就代表著彭哥列,在外頭至少門面得好看點──化妝師就負責打理首領的外表與穿著。
可是,化妝師通常都是女生……
澤田綱吉從來就不擅長被服侍,尤其被女孩子在身上摸來摸去也很不習慣──換成被男生這樣當然更不舒服──所以後來他遣走了化妝師,自己打理儀容。
可能是因為自己美學實在──不怎麼樣,這樣做的效果並沒有很好。
就算澤田綱吉再怎麼努力,頂多也只能做到「乾淨的外表」(雖然他覺得這樣就夠了)。手上除了X手套跟天空戒指之外不曾戴過其他東西,脖子是光裸的從來沒有項鍊還是頸鍊──耳朵當然也還是完整的。
其實澤田綱吉也曉得,自己跟歷代首領比起來實在是太過年輕,臉蛋跟實際年齡相較之下也是……嗯,沒那麼成熟。生嫩的外表在很多方面上都不算是件好事。
例如──談判的時候。一露面馬上氣勢就減了半成,屢試不爽(?)。
黑手黨首領並不像普通企業的董事長,你看起來樸素──就是等於好欺負。
這種時候,與其強調自己誠懇的親和力,還不如跋扈一些、難搞一點、這種雖然很差勁卻能先發制人的玩世不恭──噢,並沒有在影射誰誰的意思喔。
雖然澤田綱吉知道自己就算被改造也絕對不可能變成這種人。
「蠢綱,別讓別人覺得彭哥列連一點飾品都買不起。」
就這句話,澤田綱吉被迫去穿了人生中第一個耳洞。
的確,耳飾的加分效果相當大。雖然並不會直接突飛猛進成為什麼氣勢逼人的領袖,至少看起來會比較精明──吧。
澤田綱吉也是認同這一層才乖乖聽從家庭教師的建議。
負責幫他打耳洞的人員,是特地請來義大利最有名首飾店的師傅。澤田綱吉還知道要尊重專業,也就沒想太多放下心來。
一切在那位大叔師傅拿出耳釘槍之前都還相當順利。那把兇器、呃,釘槍一亮出來的瞬間,嚇人體積和危險長相就讓彭哥列首領抖了一下──是不是……趕快逃跑比較好呢。
可是那位大叔一邊說安心啦我們這個品質有保證的,還用一種根本不像首飾店師傅會有的手勁把他壓在椅子上,所以他還是戰戰兢兢地坐穩椅子。
可是當那把釘槍終於按在了他的耳垂,然後被用力壓下去的那一刻──
澤田綱吉真是痛得連死的心都有了。
血噴出來的強度好像讓那位大叔也相當錯愕,他一面抽出棉花讓彭哥列首領止血,一面忙不迭的道歉,可是讓澤田綱吉最驚嚇的是他後來的言語。
「奇怪、鋼針呢……明明有穿透的啊……是飛到哪去了……」
天啊、我的娘喂──
澤田綱吉當機立斷地丟下一句「不不不不不用麻煩了你可以走了不送不送」,然後飛也似地衝出房間。
他怕痛。他真的很怕痛。
所以耳朵現在被開了一個新鮮無比的洞、而且狠狠地在抽痛──澤田綱吉悶得咬牙切齒。
怒氣沖沖在走廊上晃,雙腳就又自動把他帶到六道骸這裡。
說實話,六道骸不是個訴苦的好對象。如果真的要講──落井下石還比較有可能。
不過剛剛澤田綱吉委屈萬分地講述自己的受傷過程時,六道骸很反常的沒有吐出半點嘲笑的字句,只是有點漫不經心地說著「哦,這樣啊。」、「嗯,然後呢。」這種對澤田綱吉來說已經算是安慰的語句,然後在房裡走來走去不曉得忙什麼。
發牢騷還在持續進行中,六道骸手上拎著一大一小兩個箱子坐回澤田綱吉身邊。
「拿著。」
「喔。」
六道骸要他拿著的其中一個是醫藥箱。俐落地掀開蓋子,一手鑷子棉花沾優碘,一手撥開澤田綱吉的頭髮露出傷口,開始幫他消毒。
「那一下釘下去……喔真的很痛耶……打耳洞那麼痛為什麼還有一堆戴耳環的人……」
「啊,嗯。」
「大家的神經……都那麼粗嗎……一根鋼針穿過去會死人耶……好痛……」
「唔,沒那麼嚴重吧。」
「可是真的、真的很痛啊……」
「哦……」
抱怨到後來幾乎語無倫次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消毒後簡單的上藥完畢,六道骸轉身打開他剛剛拿的另一個盒子。澤田綱吉覺得耳朵的疼痛似乎有緩和了一些。
「吶,另一邊我看看。」
「啊嗄──?另一邊又沒事。」講歸講,但他還是乖乖地轉頭讓骸看他的右耳。
耳朵好像被塗了什麼東西、涼涼的。骸冰涼的手指輕輕地揉著他的耳朵。
「幹麻啦,那邊就沒事啊──」
然後右邊耳垂有些一麻。
不是痛,是麻麻的。
「好了。」
有點詫異地轉回來的同時,他看到六道骸的手中握著一隻小小的、銀色的器物。
──居然是一把精緻得能握進手裡的銀質耳釘槍。
六道骸拿起一旁放在几上的鏡子,像個專業的彩妝師拿到澤田綱吉面前讓他看看自己。
右耳垂上完美無缺地鑲了一枚鋼針。
他震驚地看向六道骸,後者晃了晃銀色釘槍笑得很溫和。
骸是天使吧?是吧?
澤田綱吉簡直要痛哭流涕地撲進六道骸懷裡。
※
雖然有被極力阻止,但澤田綱吉還是執意地去到那個「現場」。
六道骸最後所在的地方。
那是一個暗巷,陰暗得像是不透光的海底。牆壁地磚全都髒得要命,是骸最討厭的。
牆上有一片乾涸的暗色,摩擦過的痕跡一路蔓延著接地,地磚像是吸飽血的生物,被染成泛著黑褐色的深沉,那面積……澤田綱吉想人的血說不定真的會有流乾的時候。
幾公尺外,是只剩下一截的槍尖。一直那麼意興風發的三叉戟,現在只剩一段失去任何光澤的尖端,細碎的殘骸在旁邊散成了一圈像是鋼琴曲的音符。
澤田綱吉只是靜靜地看著。
六道骸被找到時,身上只有彭哥列家族專用的通訊器。
訊號斷掉的地方跟他被發現的地點有些距離,救援小組只能推測六道骸可能後來試圖解除某處的具現化──但因為某些因素並沒有成功,例如、失去意識。
現場除了衣服碎片、三叉戟殘骸跟一地血跡,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澤田綱吉瞬間覺得──還留在手機裡的那封未接來電,說不定也是幻覺。
要是一切都是幻覺就好了。
※
心裡其實挺高興的。澤田綱吉輕輕碰著右邊的耳朵,完全忘了左邊的疼痛。
這樣里包恩就沒辦法再說什麼了,想到就覺得很爽快。
然後他想起了一件……有點重要的事情。
「咦……耳洞在右邊,是不是不太對啊。」
「有什麼不對。」
「男生……耳洞在右邊……不就是那個……」英文是G開頭的那個單字。
「哦,是啊。」
六道骸一面幫自己的銀色釘槍消毒,一面不專心地應著。
「不過,有什麼關係。黑手黨首領身上有幾個讓人摸不透的特徵,不是挺好的嘛。」
「啊……這樣嗎……」
「再說──你的確是啊,那個。」
聞言澤田綱吉全身彈了一下,然後臉不爭氣的燒了起來。
像是沒發現他的異狀,六道骸把清理好的釘槍放回盒子收好,一邊叮嚀。
「左邊的耳朵盡量不要去碰它,也別碰水,」接著他打開抽屜,卻沒再動作而是看向澤田綱吉,「右邊剛穿完的,都要再持續抹一個禮拜的藥──你應該會忘記吧。」
澤田綱吉縮了一下,「……嗯。」
「那算了。你記得這禮拜每天洗完澡過來一趟就好。」
聽到這句話他如獲大赦的點點頭。六道骸似笑非笑地摸摸他的左邊臉頰。
「等傷口好了,再幫你打左邊的。」
當然是猛點頭。
那之後不久,不僅左邊也有了個完美的耳洞,右邊耳垂上又增加了一個。連耳骨上這種高難度的位置,六道骸也輕而易舉地幫他弄了兩個出來。
反正只是麻了一下就OK。
只要不會痛,澤田綱吉也就由著他弄。
結果後來六道骸似乎愛上了幫他打扮。
最大的改變,就是有事沒事就會塞給他幾個銀質耳飾。雖然有了耳洞後,獄寺隼人也會很熱心地送上耳飾,但獄寺的品味實在是──有夠前衛……雖然(不得已)收下了但一直不敢戴。
耳環、耳針、耳扣……送到後來連項鍊啥啊都有了。還是自己有點半強迫地制止,六道骸才稍微收斂了一陣子──接著突然拎了一件西裝給他。
拿到的當下真的相當惶恐,而且看牌子……好像是那個貴得要死的亞曼尼還是啥的高檔貨……可是後來硬著頭皮(或者該說是被迫)穿出去之後──
眾人都說好看。澤田綱吉幾乎傻眼。
送禮者只是輕蔑地笑了,不可一世。
一切都還讓人搞不清楚狀況時,骸似乎就順理成章地成為自己的設計師。
六道骸總是知道什麼才最適合澤田綱吉。
「首先,要解決的就是你那一頭雜草。」
「……喂──你很失禮耶,我好歹有在整理……」
不允許澤田綱吉再為自己辯駁,六道骸把三罐形狀相似的液體重重往他面前一放。
「每天用。先這罐,再這罐,最後才是這罐。」
「诶……」澤田綱吉馬上哀號了起來。
每天用就算了,三罐長得根本一樣、他怎麼知道哪個先哪個後啊……
六道骸哼了一聲,接著把瓶罐轉了過來──上頭貼了小小的、註明了一二三的透明標籤。
澤田綱吉突然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再囉嗦就叫你連早上也要整理。」
當然還是只能猛點頭。
雖然澤田綱吉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大的改變,但大家看他的眼光好像都多了一點欣慰。
──想到這裡就有點不甘心。
所以他還是沒跟骸說過一句謝謝。
※
無關乎六道骸,澤田綱吉老早就知道自己跟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情是無緣了。
但在那次半夜被綁架出去然後在車上……的事件之後,他真的完全死了這條心。
沒有期望就不會有失望,多豁達。
從那次之後……骸的態度就很……嗯,不能說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但沒有一百八也有九十度了吧,他想。
其實也並沒有改變多少。只是突然對彼此身體的熟悉度上升到一個很可怕的境界,他覺得一夜情不過就是如此──只是這種的風險似乎更大。
某次六道骸搶走了他辦公用的筆電半個小時再還給他時,澤田綱吉神經質地檢查了一下有沒有被灌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嗯,桌布並沒有被換成某人的玉照,硬碟看起來也沒事,所以澤田綱吉東摸西摸之後總算是放下了一顆心。
不久之後,他才知道骸對電腦動了什麼手腳。
不過是一個小程式,有點像即時更新的線上訊息,只不過訊號彼端是六道骸的手機。
功能即是任務完成後的簡單回報,會在工作列跳出一個畫著鳳梨圖示的小視窗。
──但每次都會附加一點文字。
「Finished. 又是這種雜魚。」
「Finished. 今天好熱。」
「Finished. 彭哥列晚上一起吃。不准說不要。」
這除了讓他了解六道骸完成任務的速度實在是他媽的迅速之外,完全沒有其他用處。
而且每次看那種「請回覆」的訊息都會想把鍵盤折壞──簡訊不用錢是不是啊。
想盡任何辦法都無法把這個程式移除,澤田綱吉氣得幾乎把滑鼠用力摔在地上。
再會了,那尚未開始的浪漫少年幻想。
不過每次看到雲雀學長跟那個誰啊的相處模式──那是真槍實彈毫不遮掩的、戰鬥的愛情,那麼轟轟烈烈的情感確實讓澤田綱吉嘆為觀止。
但絕對不羨慕。太可怕了,看到都覺得好痛。
再說……有他──也很夠了。
筆電叮了一聲,拉回了彭哥列首領天馬行空的思緒。
「Finished. T恤你要小熊的還是兔子的。請回覆。」
澤田綱吉手中的筆差點就飛出去插進螢幕。
※
真的要說起來,他們兩人之間的「第一次」──都很慘烈。
第一次的見面,六道骸講的每句話都是謊言。血氣方剛的兩人還狠狠地打了一架,澤田綱吉無法忘記自己的拳頭帶著火焰紮紮實實轟在骸臉上的感覺。
第一次接吻,時間地點氣氛通通錯得離譜,而且竟然是自己腦子燒壞採取主動,盛怒之下、吻技又爛──差點就把骸的嘴唇磕破。
第一次嗯嗯啊啊……根本不想承認自己真的做了那俗稱的什麼震、以及快輪迴去了的疼痛……還有後來幾天完全無法好好坐著……這些澤田綱吉很不想也不敢去回憶,只是害得骸也重感冒燒了好幾天就讓他很過意不去。
而且這些糟糕的情況,有一半都是澤田綱吉自己造成的。
──仔細想起來才真的有無地自容的感覺。
話是這樣講啦……但……翻揀回憶,好像還是能找到一點、不一樣的……
好像是某次算得上智慧型犯罪的預謀蹺班。
那時兩人都喝了點酒,特調雞尾泛著水果的香氣,甜甜的不自主地就一杯杯下肚。旅館房間內的冷氣很舒適,只披一件浴袍剛剛好的溫度。
本來只是不怎麼認真的在玩鬧。
六道骸溫溫地雙手摟過來喊了聲「Tsuna」,聲音好聽到不行。迷迷茫茫的微醺,一時興起居然就膽大包天地把骸壓倒在地上。
接著馬上冷汗涔涔。
死了、死了,骸會把我殺掉──
六道骸卻只是仰躺著慵懶地望回來。
「吶,我想做。」
「诶!」
「可是我累了。」
──謝天謝地,「那那那那就別做──」
心底歡呼一聲然後正想不著痕跡地起身,六道骸卻伸出手一把勾回了他的頸項,讓彼此的距離突然變得好近快碰上對方的鼻尖。
「我累了──還有你嘛。」
「呃、哈啊?」
「這次讓你來……怎麼樣。」語畢還勾了個超級犯規的微笑。
「──開玩笑的吧。」我心臟沒這麼強啊哈哈哈六道骸你別嚇我了……
「噯,怕什麼,有我教你呢。」
「诶、不是──唔嗯……」
天底下真的有這麼好的事情?
事實是──真的有。
八百年可能都還沒這麼一次,錯過的真的就是白痴。
不容猶豫,帶著水果香氣的吻欺了過來。
那天,六道先生用身體為他上了最美好的一課,學習態度一向被動的學生澤田綱吉第一次領略到「秀色可餐」這詞的真意──像是只存在於幻想中的物事。
不過後來澤田綱吉有點迷惑──為什麼隔天腰痛的還是自己?
「……姿勢不良。」
一早醒來依舊全身痠痛。六道骸卻早早就醒了,神清氣爽披著襯衫坐在床上隨意翻著旅館內放的時尚雜誌,雲淡風輕的拋了一句──好像還有點微妙的氣音。
「……你偷笑了對吧。」
「沒有啊,你聽錯了。」
「──明明就有!你絕對有偷笑!你笑了對吧!」
「唉小心眼耶彭哥列,大不了我示範一次給你看嘛。」
「啊、欸、你不要又過來──六道骸──嗚嗯──」
那時起床氣正大,被六道骸一激,顧不得渾身酸痛就不服氣地奮力抵抗,手腕好不容易掙脫了限制,就往旁邊一壓要起身逃跑──
啪嘰。
身旁傳來一聲不妙的物體斷裂聲。
兩人都停了所有動作,然後很有默契地轉頭看向聲源──
六道骸的黑色掀蓋手機,現在已經分離成兩段式。中間只剩一些管線跟沒斷乾淨的卡榫。
「咦咦咦?!對對對對不起──」
大驚失色,伸手就要去拿手機看還有沒有救,六道骸卻一把將他扯回來。
「壞了就算了,沒差我們繼續。」
似乎毫不在意,六道骸拿起手機就用率性無比的動作把它丟到了遠處的地板。
澤田綱吉傻眼地看到手機落地後絕望的摔成了兩片。
六道先生的教學時間不允許任何事情打斷。
後來總算要Check out,澤田綱吉心疼地捧著死狀悽慘的手機,對自己能如此徹底把它壓成兩半的手勁感到非常悲哀。他負責拿手機,六道骸慢條斯理地替他繫著領帶。
「骸,我會賠你一支的。」
「頭抬高……不用了,又不是很貴,我自己隨便再買一支就好。」
「不行,這我一定要賠。」
「就說不必──」
「一定會賠你的。」
六道骸拉拉完成後筆挺而漂亮的領帶,看著不曉得為什麼突然固執起來的澤田綱吉,終於放棄似地嘆了口氣,帶著一臉犧牲頗大的痛心表情開口。
「好吧,你要賠──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下一次我想要你不可以反抗。」
「诶?!」
「你想想,要是你沒有抵抗、手機也不會被壓壞啊。」
「呃、嗯……」好像也是。
「現在我都已經做了這麼大的讓步,不覺得這麼貼心的我要求很合理?」
「咦、啊……嗯……」
澤田綱吉聽得拼命眨眼睛,無法反駁也無法拒絕。六道骸學著他的樣子俏皮地眨眨眼。
天啊,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到底是哪裡不對啊……
※
即使是自己執意要賠給骸手機,真正做起來才發現有點難度。
骸丟給他的飾品,現在聚集起來也有辦法裝滿一個10x10公分的小盒子了。幾乎都是銀飾,幾何圖案跟圖騰居多,頂多是挖掉變成鏤空、或者幾筆簡單的刻紋,沒有多餘的裝飾。每一個澤田綱吉都挺喜歡的,其中覺得很特別的、是一條十字架項鍊。
白色的,外圍鑲了一圈會反射出光芒的細框,有點像水晶吧。
他對基督教並沒有太大的了解,但只要輕輕地把那銀質的十字架握在手中,就有一股莫名的、莫名的……哎,到底該怎麼說呢,反正──不是什麼討厭的感覺。
但是如果想從這些飾品來找靈感,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六道骸自己用的東西跟他塞給彭哥列首領的是完全兩個世界的TONE。
這件事實,其實從六道骸的穿著就看得出來。
永遠的T恤,頸子上卻硬是要掛一條領帶,外面還得套上他充滿軍服風格的招牌黑風衣。明明是皮褲,又很固執地要踩一雙繁複的馬釘靴。
偏偏看到的瞬間還會覺得──挺好看的。
腰上的皮帶常常是很搖滾的頹廢風,有時卻會換成七彩的民族風。手上的黑色手套看起來也是質料高級的玩意,腕上經常會出現幾個極度龐克風的金屬圈,但有時也會換成樸素又不起眼的手工手環──你看看,這裡面每一條都毫無關聯到令人想撞牆。
把所有的矛盾通通穿在身上的神祕傢伙,在澤田綱吉眼中就是這樣。
六道骸對那些科技產品也有一套自己的審美觀。
他的耳機看起來挺正常的,是純白色的掛式耳機,邊緣有一小塊黑色雕花圖案,跟他腰上刺青的感覺差不多。但其他東西像是MP3、MP5、i-Pod……那些就很可怕了。
有整部機子黑白相間活像躁鬱症的斑馬(『斑馬是條紋不是格子,白痴啊彭哥列。』六道骸冷冷地丟了一句然後繼續聽音樂);還有不曉得為什麼看起來男子氣概十足的粉紅色;明明是清新的嫩蘋果綠卻有點虛偽的感覺……太多太多,他根本不曉得從何吐槽起。
原本他還想,這麼驚悚的外表,裡頭裝的不是重金屬搖滾樂──就是傳統的日本演歌之類超級跳Tone的東西,非常合理的推斷。
後來──漸漸──熟起來之後──六道骸常常音樂聽著聽著,純白色的雕花耳機就有一邊掛到了澤田綱吉的耳朵上,貼心地要與彭哥列首領share他的喜好。
然後澤田綱吉的世界幾乎要崩毀了。
居然是、鋼琴曲。
真的。六道骸特地挑了超大容量的機型,裡頭裝了幾乎快千首吧──通通都是有著濃厚鋼琴元素的樂曲,有時會加了提琴、豎琴,或者是跟其他比較雄壯的管樂器合奏,但鋼琴的音色從頭到尾貫串了所有曲子像一條強韌的繩索。
──好有氣質喔。
天啊……澤田綱吉開始認為六道骸說不是哪個小王國流落在外的貴族。
越想就越覺得自己說要幫他買一支新手機真的是自不量力。
一面懊惱著,一面還是跨進了店家──然後目光突然被一小塊的紫色被吸引住了。
啊。
※
從那個現場回來之後,澤田綱吉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周圍的人都一臉擔心地望著他,但他恍若未覺,只隱隱覺得心臟那邊有點怪異。
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鎖門,脫下西裝外套扔在沙發上,扯掉領帶然後打開兩顆釦子──總覺得那個陰暗巷子的渾濁氣味還殘留著,他決定去洗把臉。
冷水潑到臉上剎那舒服許多,簡單梳洗一下,就抬起頭想找毛巾擦乾臉──
跟鏡中的自己對上眼時,澤田綱吉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再移動半分。
襯衫釦子開了兩顆,露出頸項和一點胸膛。
細細的銀鍊穿過褐色髮絲,爬過鎖骨的起伏,最後墜著一個純白色的十字架。
前額的髮和臉龐還在滴著水,身體開始無法控制的的顫抖。
然後他終於安靜地哭了出來。
大顆大顆的眼淚無聲地滾下來滑進了洗手檯。
他這時才強烈意識到六道骸可能又要離去的這個事實。
就像是從前那樣,他現在又要消失了,而且──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那封未接來電,現在還是躺在澤田綱吉的手機裡。靠著浴室的牆壁滑坐到磁磚地板上,自己的手機就從西裝褲裡喀一聲滑了出來掉在地上。
從事發到現在也不過兩天,他卻已經看了那通來電不下百次。
時間是凌晨的兩點二十七分。通常自己那時都還沒睡,但那天不曉得是太疲倦還是怎樣,批著公文就不小心趴倒在桌上睡著了,手機開著震動模式,睡覺時根本像死人一樣不可能聽到任何聲音,他自己知道。
而且,會開震動也是因為六道骸之前有太多前科。
「──喂?」
「飯吃了沒?」
「吃了。」
「哦,好。要想我喔,掰。」
然後就被掛斷了,澤田綱吉瞪著手機螢幕從來沒那麼想把別人的頭戳出兩個洞。
這種電話一天來個三次就不堪其擾,所以他之後手機一直保持著震動模式。
但是,這次、這次……
冰冷的夜晚,黑漆漆的凌晨,那麼髒的暗巷,流了好多血的骸……
怎麼會、怎麼會就是剛好沒接到這通電話──怎麼會……
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這時候真的很想一刀了斷自己。
不可原諒。
彭哥列的通聯記錄上,最後訊號傳來的時間是兩點十八分。
中間空白的九分鐘,沒有人知道六道骸出了什麼事。
骸想說什麼?
最後,他想傳達給自己的……是什麼……?
顫抖著縮起了身體,澤田綱吉無法控制地哭出聲來,抽泣聲像野生動物垂死的嗚咽。
哭得太過厲害,整個肩膀不自主的抽動,但眼淚卻完全停不下來。
他曾經跟骸說過,「不用祈禱也沒關係,但是你可以相信我。」
因為他覺得他們兩個可以一直在一起。
是不是這份恃寵而驕,讓他到手了就不懂得珍惜了?
的確,六道骸很壞,但他不是真的心腸差。每次都說要把世界變成血海,但從來就不是真正的想要做什麼大逆不道的壞事,至少到現在都還沒成真。
小惡作劇、沒口德又愛說謊,雖然有時候很討厭,可是這就是骸,很有趣很可愛很溫柔。
但他、澤田綱吉──卻連好好地接他一通電話都做不到。
這樣是要怎麼「相信他」──到底要六道骸相信什麼?
他怎麼會這麼無恥的要骸相信他。明明就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終於──在一起──以後,他曾經有一段時間都不大敢正視六道骸。
說是害羞……有點誇張,畢竟澤田綱吉覺得有另一部份的感情更加鮮明。
六道骸看著所有人的神情一直是那樣,不喜歡也不討厭,總是帶著一點輕蔑、冷冷的望著這個世界,真的只能用Blue Blood來形容,傲得要死卻就是很討人喜歡。
但漸漸地、澤田綱吉下意識迴避的並不是那個貴族般的氣息。
每次骸看著他,乍看之下還是那個有點惡毒、有點劣質趣味的笑容。
可是澤田綱吉慢慢地能看清楚,在那個惡劣笑容的背後,藏了一個很深沉的東西──
感覺跟遺憾有些相似,但卻是比這還要更濃烈的感情。
六道骸隱藏得很好,可能連骸自己都沒發現吧。或許是擁有超直感的自己才能看到的,無法對任何人訴說的──
一種、像是在看著什麼美好事物的眼神。
並不是想誇耀什麼。但每次對上了這種目光,他的心臟就發瘋似地開始抽疼起來。
這種近乎於看著一整個世界的眼神,才是最讓澤田綱吉絕望的。
明明、這麼多快樂的事情──都是你帶給我的。
好多比金錢、享受還重要的道理,都是你教給我的。
我卻好像什麼都沒給你。
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承受不起……
骸為什麼會送十字架給他,原因──澤田綱吉並不想去細究。
害怕追究到最後,會是一個令自己心疼到死去的答案。
手指蓋上了哭到有點疼痛腫脹感的眼睛,跟發熱的眼眶相比起來冰冷太多的指頭像是某個人熟悉的溫度,澤田綱吉絕望地闔上了眼睛。
……還來得及嗎?
現在開始──不說謊了,學著別再那麼彆扭了──來得及嗎?
如果就這樣子糟蹋了一個人的心,該怎麼辦。
骸……還來得及嗎?
※
將手掌放到指紋辨識器上,機械嗶了一聲表示確認,接著鋼鐵色的自動門就打開了。
即使大家都勸他先別去看霧之守護者,但澤田綱吉還是固執地來了。
白色的醫療室,各種靜靜在運轉著的先進儀器都是自己親自下令購進的。對於醫療設備,彭哥列首領有著更不一樣的堅持,是放在年度預算裡頭的必要項目。
六道骸就躺在中間的白色病床上。
輕輕地移動腳步,澤田綱吉坐到了放在床畔的椅子上。
骸看起來一點也沒變。
臉還是一樣蒼白,頭髮還是藍得很刺眼,身上的外傷幾乎都好得差不多了,除了腹側有一個槍傷還在持續觀察中,基本上已經沒什麼大礙。
──但意識就是一直沒有恢復。
特地請回了Dr.夏馬爾破了不曉得幾次的例來治療,卻也找不出病因。
若要說到夢境與神遊,可能六道骸才是箇中翹楚,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潛意識的運作了。
現在,骸大概還在深沉的夢裡散步吧。
其實,六道骸早在四年多前就已經離開復仇者牢獄了。
原本是庫洛姆、千種跟犬負責去交涉,但是因為一個突發的任務必須要他們三個人去執行──庫洛姆就來找他想辦法。
「BOSS,你去把骸大人帶回來好嗎?」
「咦、诶?!我我、我去?骸不會……」
有點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尖。讓他去?六道骸不會宰了他嗎?
他可是六道骸最厭惡的黑手黨首領啊。
紫色的眼睛只是眨了眨,好像知道他在猶豫什麼。
「你只是去接骸大人回來啊,BOSS。」
「話、話是這樣說沒錯啦……」
「不要擔心,如果骸大人問你什麼,你就通通說『不是』就好了。」
「──啊?」
結果庫洛姆丟給他一句奇怪到百思不得其解的話,就真的走了。
欸欸欸、不是吧、真的要讓他去接六道骸回來?
一直到復仇者牢獄的獄卒在他面前打開了關著六道骸的牢房,然後把鑰匙往他手上一塞就走人時,澤田綱吉還是很不可置信──這、跟劫獄到底有什麼差別。
走進牢房,突然包圍過來的藍,像是進到了不透光的深海,眼前是那個熟悉冰冷的水牢。
像一個最殘忍的罐頭,六道骸就漂在裡面,渾身插滿了奇怪的管線。
澤田綱吉走到那巨大的玻璃管前面,看著自己映在上頭的倒影,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六道骸本來能夠早一年出獄的。
延後了一年,為的還是從黑曜中學就跟著他到現在的那三個孩子。
犬和千種,他不怎麼擔心。比較放不下心的是庫洛姆。
這種彼此雙方過於緊密的依存體關係,還是太過危險。如果像當年指環戰那種情況再多幾次,難保有一次不會出事。既然如此,那就絕不能允許這種太過曖昧的機率發生。
女孩子遠比想像中的堅強。庫洛姆學得很快,經過一年的時間,她就能用跟六道骸不相上下的精密幻覺維持自己的內臟。他很欣慰。
出獄的同時,就代表他跟庫洛姆之間的聯繫將只剩下意念。
不過這也足夠了。
愣愣地望著玻璃管後頭,不停被水晃動的六道骸──現在、該怎麼辦呢……
像是接收到了澤田綱吉的煩惱,在深藍水色中、看起來沉睡了很久的六道骸,緩緩地掀開了眼簾,異色雙眼終於聚焦在彭哥列首領身上。
『……你是、來救我的嗎?』
突然侵入腦海的語句,澤田綱吉嚇了一跳,隨即發現是骸在發問。
庫洛姆行前的交代也在此時閃過腦海,下意識就是一句──
『不是。』
話音一落,竟語塞不曉得該接什麼。
但是眼前的六道骸卻滿意地笑了起來。彷彿終於敲開了樂園的門。
現在想想,骸的舉動……幾乎有點像是在安排自己的後事。
是這樣一個什麼都不肯說的傢伙。
輕輕地皺著眉,又深深的看了一下躺在床上沉睡的六道骸,從未感到如此……
目光移到了一旁的心電圖,上頭規律地起伏著螢光綠色的線條。
現在跟國中時代的好友還是很要好。
男生就不用說了,女孩子們也都長成了很不錯的好女人。
小春還是很可愛,用不完的活力,逛街還是會買到提都提不動了才回家。
京子依然是自己很喜歡的,不過──不是那種喜歡了。
雖然進展成了會喊他「小綱」的關係,不知情的旁人真的會覺得他們根本是情侶──但如果問澤田綱吉,他還是會說京子是能夠談心的知己。
很多沒辦法找獄寺山本說的事情,京子都會靜靜聽完,然後給他很好的意見。
「有時候要積極一點啊,小綱……」
某次京子帶點無奈、帶點寵溺地對他說了這段話,他後來才慢慢懂了京子的意思。
「別考慮太多,想說的話如果來不及說,可是會後悔一輩子喔。」
要是……要是…
還來不及想出自己到底想說什麼,眼前原本持續規律跳動的心電圖──
伴隨著一聲刺耳的「逼──」,變成了一條閃著螢光、筆直的死亡線條。
……不是幻覺,真的──!
澤田綱吉愣了一秒之後,驚惶地彈了起來,撲到一旁的緊急按鈕用力按下。
「──首領,你怎麼在這裡?!」
「抱歉首領,請先出去,我們要進行急救──」
被強迫著推出了那個白色的空間,澤田綱吉愣愣地站在走廊上。
……要是──
要是,來不及了,該怎麼辦呢──?
世界旋轉著開始沸騰了起來。
※
後來的一切,快得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急救了五個小時宣告無效,彭哥列頂尖的醫療人員走出來時全都帶著痛心的束手無策。
霧之守護者宣判死亡,然後迅速地入殮,當天就舉行了葬禮。
全都是彭哥列首領下的令。
並沒有看到六道骸被蓋上白布,他與骸再次見面是在葬禮上。
黑色的棺木,六道骸就躺在青灰色的花朵中,蒼白一如往常的漂亮好看。
澤田綱吉從未覺得自己是如此可惡的人。
他想起來六道骸總是不肯輕易地接受任何東西。
可是一旦是六道骸喜歡的,他就會捧在手上小心呵護,用自己的方式去寵愛。像是庫洛姆,像是千種跟犬,像是鋼琴曲,像是巧克力,像是──自己。
自己是被他放在手上寵的。怎麼會到現在才曉得。
來不及了。都來不及了。
──也哭不出來了。
並不急著下葬,他只是請屬下把骸的棺木停靈在總部後面的樹林裡。
霧的最後一個任務還沒有完成。
那個家族──還是得毀滅的。可能是由他自己、也可能是由其他的守護者去執行。
等到完成了,再送走骸吧。
那時候說再見,說不定自己就哭得出來了。
對不起,我很自私。
※
在櫥窗中第一眼就瞄到那迷炫的紫。
入眼那瞬間,澤田綱吉想到了穿著軍綠制服少年的迷彩T恤,想到了庫洛姆和她似乎閃耀著星辰的眼睛,想到了總是虛幻但卻能反射任何色彩的霧,想到了海藍髮絲下那個Blue Blood的驕傲笑容──
兜起來就成立了一個專有名詞叫、六道骸。
躺在裡頭的是一支色彩溫潤的紫色迷彩手機,手輕輕貼上了玻璃,目不轉睛。
地中海度假的記憶中,澤田綱吉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一晚的漂亮瞳孔。
六道骸的兩個眼眶是世界上最華麗的調色盤,裝著無比尊貴的紅與藍──
輕輕調合就變成炫惑的紫。
簡直是天生一對,無懈可擊。澤田綱吉微笑了起來。
後來馬上就把那隻手機打包回去,拿給六道骸時幾乎是有點獻貢的感覺。
骸會喜歡的。
六道骸一面無所謂地拆著包裝,他在一旁興奮地說著。
「那時候看到就覺得很適合骸,紫色的迷彩耶,不覺得很棒嗎?」
可是當六道骸終於把盒子中的手機拿了起來,他看到那瞬間有點扭曲的表情,登時知道大事不妙最好先跑──六道骸動作比他還快地將他扯回來。
「啊、欸、不喜歡嗎?喂喂骸你不要一不高興就脫我衣服、唔嗯……」
最後澤田綱吉還是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審美觀真的有問題,還是這是骸收到禮物太過高興而出現的害羞反應──不過老師都說凡事別想得太美好。
但是,六道骸會好好珍惜它的。他就是這麼覺得。
※
坐在大大的辦公椅上,澤田綱吉一筆一筆簽著任務書,冷靜的程度連他自己都有些心慌,甩甩頭,將要進行最後附加死炎印的動作──
一旁的筆電傳來收到訊息的「叮」。
有點納悶地轉頭看看螢幕,發現是右下角跳出工具列的一個小視窗,鳳梨圖示。
「Finished. 來接我。」
正傻傻地看著訊息想消化這莫名奇妙的語句,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傳令員恭恭敬敬地進來報告方才收到的最新消息。
霧守最後一個任務所負責的那個家族,在剛才傳來陷入毀滅的訊息──原因,不明。
澤田綱吉盯著那個鳳梨圖示,覺得腦中一些細微的線索也被「叮」地接了起來。
來接我。
顧不得傳令員被他推開椅子的大動作嚇了一跳,澤田綱吉推開門邁開腳步──
狂奔起來。
※
還有一點可能。不要放棄希望──不要放棄我。
一路衝下好幾層樓,奔進總部後頭的樹林時還差點搞不清楚方向,氣喘吁吁的澤田綱吉還是固執地跑著,然後終於來到了停棺的空地。
黑色的棺木,棺蓋斜斜地被拿開了靠在旁邊,坐在棺木裡的人背對著他,看起來很悠哉。
聽到背後的腳步聲,那人用一種不快不慢、很適當的速度轉過頭,然後勾起了一如既往的、很Blue Blood的笑容。
「唉呀,太好了,我還以為永遠走不出去了呢。」
「──你根本連試都沒有吧……」
繞了一大圈,我們還是從這句話開始了。
「クフフ……澤田綱吉你真是一點都不溫柔。」
「……怎麼回來的?」
不過才兩句話的時間,聲帶已經哽咽成哭腔。
三步併做兩步衝了過去,眼淚卻比什麼都快地飆了出來──
狠狠地跪下,感覺到恥骨撞上了棺木很痛很痛──但他還是緊緊地摟住了六道骸。
鼻腔裡全都是花朵的香氣。
「這麼熱情真不像你啊。」耳邊傳來似笑非笑的話語,他只是用力地抱緊了骸。
「我嚇死了……六道骸、你知不知道……你嚇、嚇死我了……」
才幾秒澤田綱吉就已經哭得淅瀝花啦停都停不住。六道骸可能是他的淚腺開關。
「唉,乖、乖。」骸終於也伸出手抱住他順便拍拍他的背,卻差點害他哭得更慘。
「你、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推開了一點點,澤田綱吉知道自己現在哭得超醜但還是想問個清楚。
「呵呵,沒想到……最後是禁彈救回一條命。」
「──禁彈?」
「是啊……原本不想再用的了。」
後來六道骸只用幾句話就把絕對是很險象環生的狀況給帶過。還是澤田綱吉逼著他講清楚一點,才終於了解事情的始末。
六道骸發送給彭哥列最後一個訊息後,就直接切斷了通訊。最後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好先把自己移動到一個比較安全而隱密的廢墟,再對自己開槍,禁彈的功能讓他可以附到剛剛被他弄傷的敵方中某個人員上,然後直接深入對方家族核心,再一舉殲滅。
「只是這個子彈功能有點不穩定,哈哈真的是撿回一條命呢。」
「……你──」澤田綱吉突然發現自己無法找到任何可以吐槽他的句子。
難怪那時都找不到骸的手機,原來是被帶走了。
突然間放鬆下來,澤田綱吉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棺材不錯,很漂亮的黑色,我喜歡。」
「……你最後幹麻打給我。」
澤田綱吉還是問出口了。
這問題好像一個什麼機制的開關,六道骸坐在黑色棺木裡,在花海中抬起頭的樣子很漂亮。
「──叫你起床上廁所。」
「……騷擾電話啊你!」
「騙你的啦,我知道你那時候一定又睡著了像豬一樣。」
「……」
他可以打爆六道骸的頭嗎,可以吧。
京子,對不起,看著這傢伙的臉,我還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沒事就好……先回去吧。」
「クフフ……去吃個飯怎麼樣。」
「──隨便啊。」
澤田綱吉率先站起身,順手拉起了骸。
六道骸挺直身軀,青白色的的花瓣在他抬腳跨出棺木時從身上紛紛落下像花雨。
扯緊了手,兩人邁開腳步時,六道骸突然微微彎下腰。
「──你是,來救我的吧。」
轉頭還是閃閃發亮寶石一樣的異色雙眼。彭哥列首領笑了起來。
「不是──……」
然後話語就斷檔再也沒接下去。
他想自己說不定要帶著這句從沒說完的話到墳墓裡去再也說不出口了。
不過六道骸卻露出了很滿意的、有如一個驕傲貴族般的笑容。
不是拯救你,是要請你──來到我身邊。
然後,你依約前來。
我不愛你,還能愛誰。
※
「你不是才剛回來,又要接任務?」
「有什麼關係。再說我對密魯菲奧雷的白蘭很有興趣呢……聽說那邊的戒指都不錯。」
澤田綱吉扁眼看著眼前手上戴了兩個威猛無比的地獄指環、卻攤在沙發上一副爛泥模樣,還想去搶別人家族東西的六道骸,又起了想打爆他頭的衝動。
六道骸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事地翻身看著他。
「對了,手機不小心跟那破家族一起炸了。再弄一支來吧。」
「咦,你那時不是帶走了?」
「沒辦法啊……只是憑依力量不夠,本行是幻術嘛……火藥又不是我的強項。」
「……你還敢讓我幫你挑啊?」
「怎麼不敢,這次來個橘色的好了。」
「骸你品味真的很奇怪……」
「哼哼,從地獄回來的當然不同凡響囉。」
坐到六道骸旁邊,靠近了一些,拇指輕輕撫過骸的太陽穴──那裡當然沒有留下任何彈痕。
不久之後就是跟密魯菲奧雷家族的談判了。
「嗯,跟你比起來,我真的是個普通人……」
「還不算太笨嘛彭哥列。」
被子彈穿過身體……到底是什麼感覺呢?澤田綱吉在心中輕輕地想。
應該很痛吧。
Fin.
【後記】
又、浩浩蕩蕩地爆字數了。快三萬我都哭了……
還是搶在去桃花源之前先弄了個大概。
這篇最初的構想,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了,只是需要撐起來的架構太龐大,
現在才有那力氣寫出來。而且有些地方還是BUG一堆(掩面)。
雖然是第一次挑戰H,不過我覺得那是一個轉折點,太重要了,
不寫出來對不起六道骸也對不起自己(咦)。
而且寫的時候意外的阻礙不大,想必是我對彭哥列的愛如滔滔江水……(滾!)
這次多寫了以前沒有寫過的人物,一直很喜歡的雲雀恭彌、小春京子……
寫得最高興的就是京子。你看看,溫柔的紅粉知己,然後男主角也在一起了。
多棒,最喜歡女角了(欸)。
這篇寫到後來才發現,可以跟阿V的玫瑰稿接在一起,然後又接回原作(靠)……
寫這篇時,聽的BGM實在太雜了。所以只附上幾首東方的跟秒速五釐米。
我還聽著ELLEGARDEN寫工口呢超爽快(?)。
還有,RADWIMPS的有心論實在太棒了,大家一定要去聽聽。
東方這坑太大了,我要慢慢的把別人拖下水(喂)。
有什麼意見歡迎回覆唷,這篇只是初稿,
順序什麼的可能都還得修,歡迎給點意見XD